华光彩绸里的公子极目远眺,好像傲视着半空中一片虚无,英姿飒飒不由让落珠为之震颤。
半晌他薄唇轻启,一声慨叹发自肺腑:“凌空鹰隼也有毛羽颓秃的一天,皇城的夜总归是不太平的。”话音落,他收敛神色,脸上神情转为晦暗不明,整个人透着细看才能察觉的落寞失意。
皇城?是说齐越的东京么?先生他曾在皇城遭遇了什么不太平?
落珠拿眼角睨了睨公子形态,转而捧出一个温软的笑靥给他,嗓音细腻亲和:“先生,需要我给你系花结吗?”
看来先生心里明显是触景生情有感而发,他心里有郁结未解,指不定内里暗藏玄机,正是解开一连串怪事的根据。
她想要先生对他吐露心声,总该先给他伺候舒服了。这花结让他欢喜得紧,她还能借此机会露两手,何乐而不为。
公子看着她的眼里欣喜不加掩饰,眼底却依旧带着刻骨的伤;伤痛隐藏得很好,若非落珠识人无数,不见得能窥见。定是在思美人了。她暗自笑笑,说不出的哀凉;沦为替代品尽是这种滋味,她如今算是尝到了。
他拢起袖子抬自两侧,把袍子的腰身露出来,好让落珠施展。落珠的花结手艺是从一个卖艺老儿处觅得,当初学着纯粹是被师父锁屋里念佛发闷,想找点乐子。其实先生不必抬手她给腾出这么大的地儿,她的花结也一样系得标致大方。
“好了。”穿梭在繁复花样中的手指停下,少女明眸皓齿,满意地左右拿捏了下这件出自自己名下的艺术品。“怎么样,你学生厉害不?”她昂起头等着夸奖。
“当然。”公子嘴角含笑,一双含着脉脉水波的眼眸足以迷乱春宵良夜。浑身散发的幽幽檀香,是多少见过他容貌的女郎萦绕在鼻尖的魂牵梦绕。
落珠自然是不为所动的。对方什么秉性德行,她不敢说全知,却也大体摸了个遍——人家对陆姑娘是情深意重,旁的女子在他心里占不得位置。
“先生喜欢,小女定是每天来帮先生系的。”落珠应道,不经意间把眼睛从他身上移开,也没察觉自己这话语气显得有些寡淡了。
公子瞧着她的眸子黯淡下来,微微叹口气。“姑娘若是不乐意,我自不会勉强的。”
“我何时说我不乐意了?能服侍先生是小女的荣幸。”落珠闻言接应,“若先生嫌小女技艺不精,可以自去寻别个高人能士。”
“姑娘误会了,顾某绝非此意。”公子脸上掠过一丝自责,“顾某是怕委屈了姑娘。”
刚才是谁命她以后每日早晚两次服侍他更衣的?现在假惺惺地自责作甚。不过她答应帮他确实是自愿,这点委屈算什么;先生和这余梓轩里的秘密得解,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理,她懂。虽说她放不下面子和他同住在一起,每日早晚来一次,也能有不少动手探视的机会。
发丝随风翻飞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把发丝一缕撩去耳后。“先生,小女确实不觉得麻烦。更何况,我现在是你的学生,老师有吩咐,学生便照做,天经地义,哪有委屈的说法。”
自己那点小心思,自然是不能透露给他的。
公子凝眸看她,仿佛想要从她脸上看出她是否真心实意,却不置一词。
良久他背手走开,踱着步子行到四色的幔帐一侧,伸手用指腹轻柔地摩挲着,目光明明是聚在那绚烂薄纱上,却好像是在透过幔帐在看别的什么。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这里吗?”他开口。
“小女愚钝,请先生赐教。”
少女垂着眼眸,眼角却不经意地透出点智慧的光芒。观者目光行到细微处,才能知晓她心思深沉。
公子好似并不求个答复,自顾自地讲下去:“这顶阁里被我设下了术法。”
“什么术法?”落珠急切开口。她心里其实有个答案,类似的手笔她曾经见过。
“层层四色幔帐叠加,以风为引,每个人的内心一角都能被暴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