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洛图第一次睡在家中以外的地方,即便床铺极为软和,仍是难以入眠。
听着一旁林平响起的阵阵鼾声,洛图微微一笑,双手枕在脑后,想着白日的种种。
没想到自己真的进入了刘家,而且还拜了一个好师父,想着白日被自己一拳震断的青砖,洛图看了看右拳,对于以后师父的教导很是期待。
梦儿,真的是你么?
想起那道娇小的身影,洛图心中不由一痛,一阵苦涩泛起。
她不是梦儿,无论年龄,样貌,姓氏,都不是梦儿,只是那双楚楚动人的眼睛,娇婉可人的神色,始终缠绕在洛图心田,挥之不去。
浑浑噩噩之间,洛图闭上眼睛,渐渐陷入沉睡。
“唉!”一声轻叹,响于寂静的夜色,只见一道月白色的身影盘坐在房顶之上,抚了抚被轻风吹乱的长襟,闭目静坐,不带一丝声响。
洛图,这少年白日的表现,人影一一看在眼中,心思单纯之际,不乏惊艳之才,若有良师教导,以后的道路不免宽敞许多。
柳管事对于洛图虽是极为看重,可想要在这刘家安安稳稳的生活,只怕不太容易,白日的那个女孩,似乎已经乱了少年的心神,也不知以后会发生何等祸事。
一夜过去,洛图一直处在沉睡之中,天亮之时,被林平轻声唤醒,也不知昨晚自己为何突然入睡。
“林叔。”洛图揉了揉睡眼。
林平笑道:“没想到你小子睡得这么踏实,我还担心你睡不习惯,赶快起来,今天要签订契约了,只有签了契约,才能正式成为刘家的下人。”
洛图一边爬起,一边点头应是。
穿着停当,两人拿着木盆开门出屋,只见郭岩等人已经出现在院落之中,站在水井之旁,挨个打水清洗。
“洛小弟醒了,来来来,你年纪小,你先梳洗。”郭岩站在井沿,见到两人,先是微笑着开口打起了招呼,手里拎着一个拴着绳索的木桶,微微晃了晃,示意洛图先来。
林平点了点头,洛图这才走上前去。
走过几人身旁,洛图一边正要接过郭岩手中的木桶,一边口中说着:“谢谢郭大哥。”
哪料,洛图刚要接过绳索,郭岩拎着木桶的右手微微一松,木桶连带绳索瞬间坠入井内,响起一声水波激荡之音。
“哎呀,洛小弟,不好意思,刚刚沾过水,手滑了,这可如何是好,若是被刘婶知道,肯定一顿责罚。”郭岩眉头紧皱,显得十分担忧。
不等林平发怒,郭岩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说道:“洛小弟你先等着,我们去拿绳子,把桶捞出来。”
说着,几人丢下手中的木盆,一溜烟儿地跑出偏院,神色之间挂着莫名的嘻笑,赵胜对着洛图眨了眨眼,窜出院落,也不知道拿条绳子为什么需要那么多人。
“这几个混账东西,真是越来越不像话,看来要叫柳管事敲打敲打他们,真以为跟在少爷身边,就能无法无天了。”林平脸色阵红,一脚踢走面前的木盆。
“林叔,你帮我找条绳子,我把桶捞上来。”洛图显然不会相信郭岩他们会好心帮忙,这一切都是对方盘算好的,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怒气。
自己何时得罪过他们,初次见面便是恶语相向,又以示好为由加以试探,若是自己没那点力气,恐怕昨日便被他们踩在脚下,如今又来挑衅,真以为自己好欺不成?
“小图,要不就算了,把事情告诉柳管事,回头让他们自己收拾烂摊子,你还要赶快过去签订契约,万一刘婶怪罪下来,肯定又要计较一番。”林平皱着眉头,提醒道。
洛图摇了摇头:“没事林叔,刘婶真若怪罪下来,照实说就行了,这个木桶总归是刘家的东西,即便刘婶为人苛刻,也要照看刘家的一丝一毫。”
林平想了想,点头说道:“此话却也在理,那好,你先等着,我去拿绳子。”
不消多时,林平便是从房内拿出一条绳索,一人下井,一人拉扯,虽是算不得困难,却也费了一些时辰,待到梳洗完毕,这才走向庭院。
庭院中,人数已然不少,刘婶带着几个护院丫鬟站在十数人之前,眼中满是审视之色。
过了片刻,似乎发现了什么,刘婶脸色微怒:“怎么少了一个,洛图呢?”
众人互相看了看,而后齐齐摇头,表示不知。
李梦儿站在前排,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昨日从好姐妹小艺那里了解到,先前瞧看自己的少年,便是镇上传得沸沸扬扬的洛图,如今见到刘婶似有怪罪的意思,心中不由生出一丝紧张,就连自己也不知为何。
想起门前少年的瞩目,李梦儿心神微颤,那双眼中的疼惜之意毫不作假,就连自己的父母,也从未对自己有过这样的眼神,李梦儿虽是年纪幼小,却也正是因为这番赤子童心,才能深刻体会到洛图对于自己的爱护。
“好你个洛图,以为有柳管事撑腰,就不将老婆子放在眼里了,好,好得很。”刘婶咬了咬牙,似是被人挖了祖坟,心中怒火难以平复。
“刘婶,洛图来了,您老莫急。”林平带着洛图此时来到庭院,见到刘婶发怒,心中不由一慌,柳管事不在此处,不知道洛图能否顺利逃过今日这一劫。
洛图走到人前,先是对刘婶微微躬身,问候了一声,而后站在人群的空位上,转身之际,见到李梦儿双目注视着自己,嘴角泛起一抹微笑,对其眨了眨眼。
李梦儿像是一只深受惊吓的小兔,赶忙转过头去,脸色一红,眼皮急急扑扇了两下,像是掩饰心中的羞怯。
刘婶挑了挑眉,继续说道:“进了刘家,以后你们便是刘家的人,出门在外,一举一动,都是代表刘家的颜面,有些人不要想着有了靠山便得意忘形,记住,这个家老爷最大,没有了老爷,也就没有了刘家,你们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洛图,第一天你就迟到,是不是没将老爷放在眼里?”
林平站在护院当中,翻了翻白眼,得,连老爷都搬出来了,看来刘婶真想收拾洛图。
却见洛图不慌不忙走出人群,又是对刘婶躬身一礼,口中不卑不亢:“刘婶,小子既已进入刘家,自然要听刘家的规矩,今天之所以迟到,是有原因的。”
刘婶心头冷笑,抿了抿嘴唇:“你倒是说说你的理由,不要以为胡乱搪塞,加上柳管事的面子,我就会轻易饶了你。”
洛图点了点头,刘婶愿听,他自然愿讲,就怕刘婶将自己一棒子打死。
“今早我和林叔起来洗漱完毕,刚要出院,看到同院的郭岩他们在井旁打闹,这本没什么,谁知郭岩将打水的木桶丢进了井里,而且不管不问,一走了之。”
“小子心想,既然已经进入刘家,刘家的一丝一毫都应当尽力爱护,于是,便与林叔将井中的木桶打捞上来,这才废了些时辰,还望刘婶不要怪罪,小子下次一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说完,洛图低着脑袋,恭敬至极,陈词慷慨,心意表决,让人觉得这个少年着实不错,人虽不大,却懂得爱护刘家的东西,刘家也正需要这样的下人。
林平抽了抽嘴角,谁若是再说这个小子单纯善良,他就跟谁急,黑啊,绝对的腹黑,虽然事情的经过大致相同,但是洛图翻身为主,以拯救刘家寸毫为己任。
口中虽然没有刻意诋毁郭岩几人,只要不是傻子也能听出其中的意思,以损害刘家半分为不齿。
林平无语之际,刘婶转过身来,面色阴沉得吓人,刺耳的声音同时响起:“林平,这个小子说的可是真的?”
林平能说什么,不真?那不可能,先不说与洛图两人的关系,即便他自己也对郭岩几人的做法极为着恼,况且,以后的衣服还要靠洛图帮自己清洗,千思万想,决定不能得罪这个小子。
更何况,洛图并没有说假,那个木桶确实是郭岩故意丢入井中。
只见林平踏前一步,郑重点头,口中愤愤不平:“刘婶,洛图说得千真万确,郭岩几人完全没有将刘家的物事用心看护,洛图看不顺眼,这才和我打捞木桶,此次迟到确实不对,刘婶即便对其责罚,也应从轻定夺。”
刘婶眯了眯眼,看向洛图:“你先退回去。”
“是!”洛图躬身一礼,退至先前站立的位置,神色淡然。
只见刘婶看向那几个护院,冷声道:“将郭岩几人带到庭院来,每人十杖!”
转头看向新来的众人,刘婶继续道:“你们记住,刘家的一草一木,哪怕是一粒沙子,都会比你们还要精贵得多,以后若是再让我听到有人故意损坏刘家的物件,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众人脸色骇然,十杖,只因为一个木桶,当下频频点头,噤若寒蝉。
刘婶确实有杀鸡儆猴的想法,只是这只鸡从原先的洛图,变成此时的郭岩,倒是令林平没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