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图,你怎么样?”林平来到近前,两手在空中胡乱搓抓了几下,却是不敢触碰洛图的身体,生怕碰到不该碰的伤势,刚才可是咳出了血来。
众人皆已散去,有人听从刘婶的命令留下来打扫庭院。
李梦儿也被冯小艺拉着小手离开了,走时两眼看向洛图,似是想要上前查看一番究竟,冯小艺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声,若是此时传出李梦儿与洛图接近,只怕少爷更要火大。
洛图摇了摇头,低声道:“林叔,我没事。”
想要爬起身子,鼻间却是传出一声闷哼,脸色惨白得吓人。
林平连忙搀扶起洛图的一只手臂,可是因为下身疼痛无比,即便有人搀扶,洛图依旧难以起身。
“小图,少爷刚刚和你说了什么,你怎么喷血了,难道有了内伤,这可不太好办。”林平皱着眉头,收回搀扶的手臂,扫了一眼洛图的伤处,别过脸去,不忍直视。
二十重棒,屁股都被打烂了,洛图没有死在棍棒之下已经算是万幸,这才是正式来到刘家的第一天,没想到洛图竟是遭受如此重罚。
洛图微微摇头,刘书礼说的什么,他如何说得出口,简直丧尽天良,扭曲人性,一想到刘书礼的丑恶嘴脸,洛图就有一种食不下咽的感觉。
“林叔,我不能回家,不然叔叔婶婶肯定会担心的。”因为无法起身,洛图仍是趴在凳子上,看向地面,目光游离,神情有些恍惚,也不知因为伤势,还是因为心境所致。
林平点了点头,说道:“没事,我将你送回我家,有你蓉婶照顾,养伤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是……”洛图声音止住,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伤势倒是没什么,过些天就会痊愈,可是那一个月的粮食怎么办,然而对于林平,洛图又难以出口,毕竟他已经帮了自己太多,若是再要粮食,岂不有些得寸进尺。
“交给我吧。”为难之际,一道苍老的声音自林平身后响起。
洛图抬眼望去,见到柳管事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两人身旁,看着洛图的伤处,柳管事皱了皱眉,随后舒展开了,脸色平淡,看不出心中所想。
“师父。”洛图低语一声。
“嗯。”柳管事点了点头,随后看向林平,说道,“洛图我就先带走了,你忙你的去,就当作无事发生。”
“是!”林平行了一礼,看了洛图一眼,“小图,那林叔走了,好好养伤。”
洛图点了点头,目送林平离开,却是不敢开口,害怕师父因自己招惹是非而生气。
自林平走后,柳管事一直不曾开口,站在那里瞧看了一阵,伸出枯糙的手掌,将洛图从凳上拉起,背在背上,朝着刘家大门走去。
期间,洛图虽是疼痛难忍,却是不敢发出任何声响,也不知道师父心里在想什么,会不会责怪自己。
走出大门,几个刚刚杖责过洛图的护院,与柳管事一一行礼,神色间不乏恭敬之意,见到背后的洛图,脸色有些尴尬,虽是知道了洛图已经拜柳管事为师,却是因为少爷的原因,不得不下此重手,不知道柳管事以后会不会怪罪自己等人。
柳管事却是看也不看,背负着洛图,朝着与洛图来时相反的方向缓步而走。
街上,几多行人看到身上满是血痕的洛图,互相交谈着什么,因为洛图两人自刘家走出,行人交谈的声音微小了许多,生怕惹到刘家之人。
不过他们也是见怪不怪,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满身是血的被抬出刘家,唯一不同的,此次是柳管事亲自背负。
穿过宽敞的街道,拐进一条胡同,行人已是不在,两人就这样慢悠悠地走着。
冷风微微拂过,将柳管事的一缕白发吹至后身,擦过洛图的脸颊,痒痒的,似在抚慰身后的伤痛。
“小图。”柳管事突然开口,声音却是柔和。
“师父。”洛图抬首看了一眼柳管事的后脑,回应道。
“疼吗?”声音再次柔和了几分。
洛图想了一下,随后重重点头:“嗯!”
“疼就是疼,为什么要想?”柳管事呵呵一笑,目视着前方,脚步未曾停下,“你今天受罚,虽然我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师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昨日见到你的时候,师父就知道,师父还知道,你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惹事,更何况是惹到了少爷。”
洛图眼眶微红,没想到师父竟是没有责怪自己半分,而且对自己如此信任,语气不免哽咽了几分:“师父。”
柳管事微微摇头,带着些许自责,继续说道:“师父只会一些拳脚,没什么大的本事,照顾不了你的周全,第一天就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不要记恨师父。”
“不会的师父,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冲撞了少爷。”洛图连连摇头,自己怎么可能记恨师父,这件事情与他老人家没有半分关系。
“你的错?”柳管事脚步微顿,而后再次前行,“那你说说,你错在哪里?”
洛图张了张嘴,随后低下头去,无言以对,是啊,自己究竟错在哪里,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只是想要本本分分做事,赚取温饱而已。
“什么是错,什么是对?”柳管事低语了一句,似是在问洛图,又似是在问自己,“错与对,不是只看别人对你的看法,也不是听他们对你的说法,摸摸自己的良心,你便知道是对是错。”
顿了顿,柳管事问了一声:“小图,你还记得,昨日在你进入刘家大门之前,师父是怎么告诉你的吗?”
洛图点了点头,回应道:“记得,师父要我专心做事,就是为了不要让我招惹麻烦。”
“错!”再次顿了顿足,柳管事声音大了些许,“大错特错。”
洛图愣了愣神,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可是自己明明记得师父就是这个意思。
“昨日我说,要你用心做事,用心去做事。”柳管事呼出一口热气,“师父不会说那些大道理,只是告诉你,以后无论做些什么,都要坚守自己的本心,哪怕一万人都反对,只要你认为自己是对的,那就去做,不要闷在心里,更不要让自己后悔。”
“人自呱呱坠地,没有好与坏,善与恶,有的只是懵懂无知,所谓的心态好坏,不过是受后天影响而已。”
“你很懂事,也很聪明,这两点是师父收你为徒的原因,所以,师父不害怕你会做出什么有违人理的事情,前提是,往后不要被世间的杂尘,玷污了你那颗纯真的心。”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来到一处不大的院外,柳管事单手打开大门,背负着洛图走进卧房,将其轻放在床上,遂又走出房门,取过药草纱布。
坐在床沿,柳管事一边擦拭着洛图下身的血水,一边说道:“你大概还不知道师父叫什么名字。”
“师父叫柳致远,淡泊明志,宁静致远。”说到此处,柳管事呵呵一笑,似是有些自嘲,“这淡泊宁静师父倒是做到了,也老了,喜欢安逸,至于致远,师父只是做到了一半。”
洛图趴在床上,眨了眨眼睛,仔细聆听师父说的每一句话语,下身虽是疼痛,却也不是难以忍耐。
“从小,长辈们都说师父很聪明,这一点上,也还算不错,这镇上第一高手的称号不是白来的,可即便如此,又能如何,我曾经想过冲破修武之境,迈入武宗,走出伴月镇,翻过伴月山,看看过去长辈们对我说过的世界是否精彩,可是至今也不曾实现自己的诺言。”
“人越老,这心呢,也就越小,到了现在,这一远大理想,早已被我这个糟老头子抛出脑后,若非见到你,恐怕师父还是原来的样子,只等着百年之后,落得一抔黄土,这一辈子也便过去了,悄无声息的来到尘世,又不声不响的离开,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
翻过伴月山?洛图眼光明亮,自己也曾想过伴月山另一侧的世界,可只是一瞬间的想法,如今听师父提起,似乎很是美好的样子。
见洛图的情绪不似先前那般低落,柳致远面露微笑:“怎么,你也对外面感兴趣?”
洛图点了点头,脸色有些兴奋,稍稍翻动了身子,牵动了伤口,口中发出一声长咝。
“老实点!”柳致远瞪了洛图一眼。
“师父,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好吗?”洛图不敢再动,生怕再次引起伤痛。
柳致远先是点头,而后摇头,眼中带着几分憧憬之色:“我刚才说做了一半的‘致远’,是因为身在刘家的原因,偶尔会出山一趟,与外面进行一些交易,不过也只是山附近的一些小镇,其他的地方我倒是没有去过。”
“听我的祖辈曾说,外面的世界很大,不知边际,很美,不是一成不变的白雪,春夏秋冬,四季各异。”
“对了,说来倒也奇怪,从我祖辈口中了解到,外面的冬天虽然寒冷,却是没有见过下雪,似乎只有伴月山才有如此景致,很多人因为想要看看雪是什么样子,都会来到山上,四百年前,甚至引来了一位仙子,伴月河便是由那位仙子开辟而成。”
仙子?
开山构渠,融雪为河,这是要有多么恐怖的实力,洛图心下有些激动,不知道这位仙子究竟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