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圣灵
司命塔与神殿遥相对应，相隔不过数里。高高的司命塔，圣灵幽居其中。圣灵，必须以处子之身侍奉神灵，终其一生不得踏出神农谷。雪诗薇本应在这样的宿命中终其一生，最终还是神农玄石不顾一切将她接出了高高的塔顶，彻底改变了命运。而现在，顶替她待在这个牢笼的女子叫做周灵薇。
此刻，太阳高悬空中，散发着耀眼的金光。
寒萧站在司命塔顶，俯视着身下的一切。远处，连绵不绝的青山将神农谷牢牢地环绕在中间，也因此为神农谷设下了天然的屏障。而外面，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再加上神农族高深的术法，是以千百年来外面始终是不知道神农谷的存在。或许也是有人知道的吧。但即使知道，那也是存在与传说中的神奇。
听到身后传来的，近乎无声的脚步声，寒萧慢慢转身。然后，他便看见了沉静的女子。白衣胜雪，恍若姑射仙人，不染尘埃。寒萧突然想起与司命塔相关的人都必须身着白衣，以示圣洁。
“师姐。”寒萧微微颔首。
对方的脸色有些苍白，可能是长期住在司命塔内的原因，她的额头有轻轻的薄汗，许是有些着急。在看到寒萧的一刹那，眸子里甚至出现了一丝感动。
寒萧又是转过身，只是俯视着脚下的一切，待到女子走到身边，便伸出手，带引着她看着神农谷的一处处地方，最后，他的手指停留在王宫的方位。
“那里！”他缓缓开口，“禁锢着我最重要的人！”
周灵薇的身体一僵，片刻后微微颤抖，艰涩道：“你决定了吗？”
寒萧坚定地点点头：“师姐，助我！”
看着寒萧好看的侧面，周灵薇的心突然一阵揪疼，脱口道：“寒萧，只要是你的愿望，我总是愿意的。”
寒萧一怔，对上周灵薇温柔如水的眼眸，心头大震……曾经也有一个人，用这样温柔的眼睛注视着她，在他人生之中最为痛苦的时候，就是那双眼睛，陪伴着他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黑夜。
收回心思，寒萧别过头去，只是点点头，淡淡道：“如此，多谢师姐了。”
其实，话一出口，周灵薇俨然后悔，为什么竟在这一刻，说出了这样的话？
“那么……镜公主呢？”
“镜儿……”寒萧无意识地重复，口中喃喃，“镜儿自然也是要随着我们的。”
“最近，我总是想起小时候，在神殿学习的日子。你，我，雪诗薇……还有你的姐姐宁采薇……”沉默半晌，周灵薇缓缓开口，“单纯无忧的生活，一心只想着好好修行。而我，则一直想着别惹师父生气。我总是知道自己的资质远远不及我的姑姑，可还是……只当是为我姑姑赎罪也罢……”
“你本不应该来到神殿修行！”
寒萧的脸上出现一丝怜悯，然而，他却不知道，这样的怜悯对更能让眼前的女子难堪。
“你可知道，我本鬼氏家族的庶出子女，照理是没有资格送入神殿修行。若不是我那嫡出的姐姐早早便与当时还是太子的今上定下了亲事，那么无论如何是轮不上我的。其实，最像姑姑的也还是我那嫡出的姐姐！在神殿中，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但求无过。却没有想到，竟然也会有当上圣灵的一天。”
周灵薇脸上的哀戚让寒萧的心轻轻颤动了一下。他注视着眼前这张素颜，如莲花般。以前，在神殿修行时，眼前的女子总是安静如初，就如同自己的姐姐宁采薇一般，总是安安静静。但是，因为庶出的身份，她甚至比自己的姐姐还要安静。或许，是雪诗薇太过耀眼，遮住了其他人所有的光辉。
雪诗薇……呵呵，想到这个名字时，为什么竟然会有冷笑的冲动？神农族第一的美人啊……
“你知道我的姑姑湮晓……被誉为”百年圣灵第一人“的她，因何不足十六岁突然猝死么？”
寒萧轻轻摇摇头，对于湮晓圣灵的一切，先王曾经下过极为严苛的禁口令。当时，为此事而被处死的不下两百人，其中，甚至还包括了神农玄石的生母。而他虽然隐隐有所耳闻，但关于那个传奇少女的一切还是太过扑朔迷离。
“因为她逆天改命。为先王逆天！”
“什么？”寒萧心中一动，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周灵薇，但在片刻后，他便想明白其中的关节，眼神蓦地一沉，冷声道，“怎么？你也要劝我？”
周灵薇摇摇头，道：“既然当初我瞒下了关于镜公主灭族诅咒的神示，自然也会永远保持沉默。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如何，一定要保重自己。”
没有想到周灵薇此刻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寒萧有些怔然。而周灵薇自己也忍不住在心中自嘲……没想到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到了这种时候，竟然再也忍不住了。或者，她心中已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会是永别吗？
很久之后，她听到寒萧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那声叹息还是扎根在了周灵薇的心尖上，微微的刺痛轻轻扯着心脏。
“如果……那么，镜儿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守护她……”
看着寒萧脸上的决绝，周灵薇心中的刺痛却是更加强烈。她轻轻点点头，即使很轻微，但对于她而言，已是重如泰山。
眼见着寒萧越走越远，周灵薇的心中升起一种无力的悲哀。她渐渐走进司命塔大殿内，那里，朱雀神的圣像栩栩如生。展开的双翼就像是立刻要冲上九天之上，炯炯的目光仿佛可以洞察所有的时间和空间。这里，供奉着朱雀神。而在神殿则供奉着神农帝的雕像。
对着神像，周灵薇缓缓跪下，虔诚无比地叩首，口中喃喃：“伟大的朱雀神，请原谅信女……信女的心已经背叛了终身侍奉您的誓言。可是，信女不悔！”
言毕，周灵薇深深的伏下身去。
“大人，陛下请您移驾未央湖。”
一个声音打断了周灵薇，她抬起头来，才发现天色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暗了下来。身体因为长久保持一个姿势而微微有些僵硬。身侧的两个侍女手中端着俯视站在她身后。
周灵薇站起身，点点头：“更衣！”
宛如一个没有生命的雕像一般，任侍女在她身上更衣，穿上各种各样的服饰。当环着红色宝石的额饰挂在头上时，她仿佛才惊觉自己的身份。眼中的迷离完全散去，只余下一片冷光。
看了看暗下来的天色，寒萧仿佛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弟子。云祯的脸微微泛着红晕，像是因为激动，却由极力隐忍，又或者是其它。
“哇，云祯哥哥脸红了！”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镜渊开心地拍着手。
云祯更是极力隐忍。
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儿，寒萧忍不住笑了起来，道：“镜儿，别在欺负云祯了。任谁被你这样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上那么久，都会脸红的。”
镜渊一听，无辜地把双手一摊：“人家哪有那样？”
寒萧手中的书卷微微摇了摇，“你这丫头，刚刚让你学的生咒学会了吗？云祯一下子就学会了。你看你，不学不说，还那样看着云祯。”
“不就是让枯木逢春的小咒术嘛？学来做什么？又不能让死人便活！”
“你倒是很有道理……”
寒萧的话卡在半路，只见镜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脸上已有了些许倦意。
“怎么，又要装睡？”
“没有嘛？我真的好困哦！”话音刚落，镜渊就趴在桌子上，竟然还发出轻微的鼾声。
寒萧无奈，只好摇摇头，看了看天色，心道时辰也差不多了。
“云祯！”
“是，师父！”云祯上前几步，走到寒萧的面前。
“你送镜儿回宫。”说话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而寒萧，仿佛也感受到了这丝异样。
寒萧走出神殿大门，看着云祯背着镜渊越走越远的身影，开口对身边的人淡淡道：“把他带出来！”
“是！”
片刻后，一个被铁链紧锁着的青年男子被带到了寒萧身旁，那个男子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劳烦六公子随本座前往未央湖。”
看了寒萧一眼，被称为“六公子”的男子笑了笑，道：“能够见识到传说中的”未央祭“，还不真枉我来到人世走了这么一遭。”
听着六公子的话，寒萧眼中掠过一丝异样：“能够如此看待生死，寒萧佩服。不知六公子，可知，何谓”未央祭“？”
六公子冷哼一声，似是极为不屑，道：“你们神农族神神叨叨，谁又知道那个是个什么玩意儿？”
对于六公子的不敬，寒萧似是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他转过身，并不去看六公子，如同自言自语般：“未央祭是千百年前传承下来的。所谓未央祭是指在未央湖畔举行的祭祀典礼，每五年一小祭，每二十年一大祭。祭祀的是朱雀神，祭品是活生生的人，目的是用鲜血和生命获得强大的灵力，这也就是神农族力量的源泉。每五年从”外面“分别抓来十名童男童女，将他们动脉血的最后三滴滴入湖中，他们的尸骨则烧成灰撒入茫茫山野，灵魂将化为怨灵永束湖中。湖水沉积的是千千万万滴最后三滴血，聚集的是千千万万冥灵的怨念！怨念越深，力量越强！”
六公子越听越感到心惊，脸上的不屑之色更为浓烈。
寒萧回头看着他，脸上流露出复杂的神情，续道：“所谓”未央湖“，是没有止境的。它的贪婪如同它的名字一般，或者，会有一天，连整个神农族都会被它吞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