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过半,襄阳城的大部分地方,不说是车水马龙,起码也已是人来人往,热闹不休。
与这些喧闹地界隔绝的地方自然也有,城西偏北一隅就有一片唐朝风格的院落,院落前有一泓不大的小湖,恰好把闹市隔开。襄阳城的人都知道,这一隅之地便是王家主宅的府邸所在。
虽说王家在陈国各州都有些产业,家族成员也多值守在外,但名义上王家仍未分家,因而这住宅占地也颇广。前种榆后种槐的宅院,虽说地处西北一角,但离襄阳城最繁华的西侧大街也不过二三里路,两者跨湖相望,各成世界。
迎着湖的院墙正中便是一道朱漆广亮大门,每侧各站着两个护院家丁,门外则落着两尊石狮,颇有威势。
此刻,从房前榆树后缓缓冒出两个人,像是从树中生出一般,正是沈一三和林钰儿。他俩昨夜已商定好计划,因此今天也没一早就来拜访王家,先在客栈用过早饭,又处理了些事情,才悄然至此。
看了一眼门口的石狮,林钰儿冲沈一三使了个眼色,沈一三则冲她点了点头。两人同时后退半步,隐在树荫中,又悄然消失。
再次出现两人已落在王家宅邸内的树梢上,此处正对着宅邸偏里的一个小院。沈一三和林钰儿蹲在树上,下面有几个仆人丫环,却没人注意到上方多了两个人。
林钰儿指了指那个小院,告诉旁边的书生,这就是王家主宅里属于王敏敏的独院了。小院对外只有一道小门开着,门口也有一棵树,树荫下摆了张竹制躺椅。
此时,椅子上正靠着一个约莫六七十岁的老头子,头发掉的没几根了,整个人却胖得快把躺椅塞满了,手上拿着把竹扇不停地扇着。
这老头看似在懒洋洋地纳凉避暑,眼神中却闪着精光,每当有人从这小门出入,他手中扇子总会难以察觉地停顿,又无事般继续扇动。
林钰儿来王家次数多了,自然认得这胖老人正是王老太爷的一个老忠仆。此时他出现在这里,王老太爷的意思自然不言而喻,看来那封信上所说是真,王敏敏真的被老太爷禁足在小院中。
虽然这老忠仆确实修为不俗,却也没发现沈林二人,他俩相视一笑,又消失在了树梢上。
而小院的书房里,王敏敏正一人独坐桌后,她刚把丫环都赶出去,自己生着闷气,想提笔写两个字却连连出错,烦躁地把写过的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哟,谁欺负我们家大小姐啦,告诉姐姐帮你出气去。”
书房一角,沈林二人再次出现,林钰儿笑眯眯地捡起王敏敏扔的纸团,打趣地说道。
“呀”王敏敏兴奋地从椅子上弹起,几步走过来,拉过林钰儿的手,脸上表情转怒为喜。
林钰儿也没和她提那封书信的事,只是指着沈一三说他想偷偷来看你。而沈一三见她让自己背锅,并不辩解,摸了摸鼻子,自顾自在一旁信手拣看着书册。
王敏敏也不理他,嘟嘴冲着林钰儿说道:
“我本来还想去找你们,可是爷爷不让我出去,说这两天襄阳城不太平。还把我的丫环都换了,让王信在门口守着,不想我和外界接触咯,是什么意思嘛。”
王信便是门口老忠仆的名字,林钰儿笑意不变,安慰她道:
“你家大管家和我们一路回来的,那你爷爷自然也知道我们在襄阳。他虽不知道沈一三修为究竟如何,可我你们老爷子总知道的,那他也该知道拦不住我来找你,说明他没想真把你关住。放心啦,你爷爷还不是怕这两天来祝寿的人多,让你避些风头。”
两个姑娘在这继续说些体己的话,林钰儿又撇了沈一三一眼,口中说道:
“那谁,你别偷听我们姑娘家聊天了,乖,出去玩会再回来。别在后院偷看家眷啊,去前院赏赏花吧。”
见她又编排自己,沈一三一阵无语,冲着她两做了个无辜的表情,一转身便消失在了书房中。
他也没想到处乱转,就坐在前院屋顶上,下面人来人往,还是没人注意到他。捏了捏皱起的眉毛,沈一三低头想了想,来看王敏敏只是因为有人送信。
而今天出门前沈一三和林钰儿发现,客栈外、大街上都各有王家的家将在暗暗监视。这些家将也不跟踪他们,只是各自蹲守,交替换岗,换做旁人一定察觉不出。
好在他和林钰儿的术法都能变幻假身,骗住了那些家将。此时假的沈一三和林钰儿正在汉江泛舟,也让王老太爷相信他们并未来王家,不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相信林钰儿也清楚这一点,看来明天确实会有意外出现,只有王敏敏还蒙在鼓里。
昨天的送信人他也大致猜到,应当是王绾绾,不过他已料到明日王老爷子要说什么,因此现在也并不着急去寻她。
小院书房里的两人一直聊到午后,午饭王敏敏让丫环不用送了,送些茶点和冰沙即可,炎炎夏日,这些吃食送多了倒不会让人生疑。
沈一三也回来尝了尝王家特制的冰沙,两个姑娘却有聊不完的话,沈一三摇了摇头,踱步走向门口。下一刻,他又出现在了前院,掩盖住自己身形,转悠了半天,上下打量着前院布局。王家居此已数百年,自然布置得格外精细,假山楼阁,水榭凉亭,虽是夏日,也能感受到阵阵凉意。
转来转去,沈一三来到待客书房前,待客书房此时也只有一人,那人沈一三很多年前见过,正是王敏敏的爷爷。这么多年过去他也没怎么变化,依旧鹤发童颜,神采奕奕。
此时老爷子也一人独处,面色沉郁,提笔连写几个圣字,盯着这几个字看了半天,又一一撕掉。
沈一三心中暗道,这爷俩还真挺像,看着书房里老爷子再没有其他动作,又悄然闪回了王敏敏的小院。
此时已近傍晚,她们两人也已聊得差不多了,王敏敏和他们约定明日早些过来,两人笑着应承,转身不见。
两人瞬间又回到了客栈前,刚好和泛舟归来的假身合为一体。两人一前一后,沈一三落后一些,对着林钰儿的背影说:
“怎么,这就离开了嘛。”
她回过身,两眼弯弯地看着他道:
“你好像知道我本来想找谁呢。”
沈一三只是笑眯眯地回看过去,并不接话。
“不找了,”林钰儿的眼睛还是亮晶晶的“我想看看这出戏有多有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