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而不往非礼也!
赵阔一边包着数学五三,一边抿着嘴笑。
裴矩哪科都好,除了数学。前段时间应娜娜还告诉赵阔,裴矩刷圆锥曲线的题刷崩溃了,当场揉了试卷,扔进垃圾桶。
……下场当然是他打着台灯,又去垃圾房里翻了出来。
“这玩意还能要吗?”赵阔憋住笑,问提供消息的一班数学课代表兼文艺委员。
“所以当时你们老班表情可精彩了。”应娜娜和她一起笑。
“最后怎么样了?”赵阔追问,一边递给应娜娜一包拆开的饼干。
“你怎么不去问你家裴矩?”应娜娜拿了几块,又打开一个塑料袋,递给赵阔一块烙馍,“我妈烙的,没葱,你尝尝。”
本地人烙馍一般都是葱油饼,就连赵家,也只是为了赵阔单独开一个小灶。
赵阔微微笑了笑。这份好意,她心领了。赵阔撕了一块,弯了弯眼睛,贼兮兮地说:“这么丢脸的事,他不主动说我才不主动问。不管多大的男人都是好面子的生物,我才不要只捡芝麻。最后怎么样了嘛!快说啊!”
“最后啊,”应娜娜一边嚼着饼一边挤眉弄眼,“你家某人又多了一千字检讨。”
赵阔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才一千字,鬼子好温柔。”
“你家裴矩是他宝贝疙瘩,他才舍不得重罚呢!”
赵阔的心情没来由的失落了一下。裴矩是他的宝贝疙瘩,她赵阔却是他的眼中钉。她缓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情。
“哦对了,帮我个忙。”赵阔一边扎丝带一边说。
“把这个放裴矩位置上?”应娜娜扬眉。
“才不是。”赵阔四周环视了一圈,凑过去神秘兮兮地说,“我想让你帮忙,让你们班给他唱个生日歌。”说到这里,赵阔深深叹了口气,指着自己嗓子说,“哑了,不然我就自己唱了。”
应娜娜拍着胸脯跟她保证:“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
过完周末没多久,裴矩的生日就到了。
这天气温骤降了下去,赵阔不得已,又加了一件秋衣,然后用围巾和口罩把自己的下半张脸严严实实封好。
她今年格外怕冷,不知道是不是感冒的原因,赵阔现在受一点凉都要咳好久。
天暗了。裴矩从操场跑步回来,还没来得及喘喘气,一推门,灯忽然暗了。几支小手电和台灯的光集中在了他的身上,接着,他就听到了一声“全体起立”。
他一下子止住了脚步。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望着他笑;应娜娜喊了声“一、二、唱!”,教室里登时响起了嘹亮的歌声。
景益捧出来了一个巴掌大的小蛋糕,点上唯一的一根小蜡烛。
上课铃响了,周遭却没有安静下来。各个班都有人在探头探脑,生日歌结束,培优部一楼登时掌声雷动。
“快来吹蜡烛许愿!”不知是谁大声喊了一声。这群少年顿时起哄似的闹了起来。
黄军来看了一眼,在张冲“十分钟,就十分钟”的保证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满脸缅怀地低头笑了笑,悄无声息地给这群孩子留下了空间。
夜色昏暗,没有注意到,这场生日宴的主人公却双拳紧握,手脚冰凉,呼吸急促,额角也沁出了豆大的汗珠。
裴矩勉强笑了笑,吹灭蜡烛,小声道了谢。
班里登时又爆发出一阵欢呼。
裴矩快步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杨霁笑嘻嘻地问:“你的生日糖阔阔已经帮你发过了,怎么样,感不感动?”
裴矩苦笑了下,没有说话。
灯亮了,一切又恢复平静。裴矩望着小蛋糕,苦笑不已。
不用想都知道,这肯定是赵阔的手笔,全培优部没有不认识她的,说不定,这次六个班都有赵阔在暗中出力。
裴矩在心中叹了口气。赵阔性格活泼,可能不会理解,有些人是不过生日的,他甚至连今天是自己的生日这个概念都没有。而且他也确实不喜欢这种被大家盯着的感觉。
怎么说呢,就是感觉有些呼吸不过来,非常焦虑。
那边,赵阔还在美滋滋。
这时,狄迪戳了她一下,气鼓鼓地传来一张条:我的生日歌呢?
赵阔:???
赵阔:你啥时候生日?
狄迪:今天。
赵阔没绷住,爆了句粗。
这时,赵宏宇站了起来,开始发糖。
赵阔:???
“你又怎么了?”赵阔小声问。
“我生日啊!”赵宏宇小声回答,“我明天生日。”
赵阔左右望了望,绝望地想,这群人怎么挤到一天了?
狄迪又塞给她一张纸条:重色轻友,鄙视你!
这边,赵宏宇把发剩下的奶糖塞给了赵阔,大方地表示:“糖买多了,我不吃甜食,赏你了。”
赵阔尴尬地对着赵宏宇笑了笑,回狄迪道:那那那我下课给你补上?
狄迪耿耿于怀地回信:我要预定明年的!
赵阔悄悄比了个ok的手势,看看左边偷瞄这边的赵宏宇,脑仁疼了起来。
赵宏宇的生日礼物怎么办啊?
最后,赵阔还是找出了一个漂亮的硬皮软抄本,硬着头皮送了出去。
这下她重色轻友的名头是坐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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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自习一下课,赵阔就迫不及待地奔了出去。
裴矩站在灯光下,听到脚步声,他回身笑了笑。
穿着群青羽绒服的少年站在柔光里,整个人都温柔了起来。
赵阔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刚想开口叫他,忽然一阵冷风灌了进来,她一口气没喘好,激烈地咳嗽起来。
这一下咳得天昏地暗、声嘶力竭,赵阔满脸涨红,站都站不稳。她扶着门,差点跪倒在地。咳得太剧烈,就连值班老师都惊动了。
裴矩扶着她走到避风处,轻拍着她的后背顺气。
部办老师拿了个一次性纸杯,给她端了一杯热水。
裴矩接过,对老师笑笑:“我送她回班。”
老师冲他们点了点头,不放心地叮嘱:“实在难受就请假吧。”
赵阔清了清嗓子,咳出一口带血丝的痰。
裴矩的神色严肃了起来,搀着赵阔说:“你必须去医院了。”
赵阔摆摆手,接过水杯小口喝了一口。
嗓子疼得厉害,她现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裴矩把她架起来,严厉地说:“现在,立刻,马上,请假去医院,听到没有?”
赵阔张了张嘴。她完全失声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盯着裴矩的胸腹部,忽然出现了一个念头:如果用什么东西捅裴矩一下,看他痛苦,是不是自己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她吓了一大跳,惶恐地看着裴矩。
裴矩却以为她只是难受,伸手摸了摸她的大毛领:“听话,去看病吧。”
赵阔嗓子失声了整整三天,也在家里躺了整整三天。
她得的是支原体肺炎,掐指算算,这是她第三次支原体肺炎了。前两次都让她在家里躺了几个月,这次发现得早,休养几天便足够,不得不说真是万幸。
不幸的是,这几天她却无时无刻不被捅裴矩的念头折磨着。
不,不是杀人,只是想捅他一刀,就像用牙签去刺橡皮泥小人,虽然扎上一下,却不希望他感觉疼,也不希望他流血,只是简简单单想戳一下而已。
这样想着,赵阔在某次吃饭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把钢制的筷子抵在了裴矩的喉结上。
裴矩轻轻地拨开,柔声问:“怎么了。”
赵阔憔悴得很,她想大哭一场,却听到一个冷漠地声音说:“我想把这个,刺进你的喉咙。”
她正疑惑那是谁,却发现那是她自己。
食堂外忽然风声大作,赵阔一度感觉自己不能呼吸。
裴矩“噗嗤”一笑:“这个玩笑倒是很有意思。”
赵阔心中早已泪流满面,她在心中大喊:裴矩快跑,我很危险,求你快跑好不好?可是真等张开了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眼前失去了所有的色彩,赵阔拼命让自己不去想这个念头,但是这个可怕的想法却在她心中挥之不去。
赵阔开始害怕上学,她颤抖着手,给裴矩发短信:裴矩怎么办……我就是想捅你一刀……我没有想杀你的意思,我……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
裴矩:?
赵阔:我说的是真的。既然我这么可怕,你以后离我远一点吧。
裴矩发来三个问号。
赵阔:跟我保持距离,我不靠近你,你不要靠近我。
裴矩发来一个省略号。
赵阔:我很可怕,真的,我想杀你,求你,远离我,求你……
裴矩:……
裴矩:没有别的事了吧?晚上去吃那家麻辣烫吧?
赵阔整个人都崩溃了,她既恨自己可怕,又恨裴矩不上心。一片混乱中,她砸了自己的手机。好像不解气似的,她又狠狠地补了几脚。
既然这样,如果必须有一个去死,那,就让死的人变成她好了。
我不能杀人,除了我自己。
赵阔在心里对自己哭道。
可怕的是,她竟然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河水粼粼,倒映着两岸的烟柳。在一片春寒料峭中,赵阔翻过了滨河公园洛河旁的栏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