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开学,老生们,尤其是赵阔原来的宿舍楼等几栋需要在暑期翻修楼栋的学生,都提前返校去帮忙搬东西了。
这几天她睡眠还不错,总体而言精神状态还好,所以她跑去帮自己的小姐妹们当了两天苦力,眼看着心情愉快了很多。
运动能够分泌多巴胺,在一定程度上抗抑郁,这话确实不假。
新寝室很漂亮,每层楼都配有浴室和配膳间,原本破破烂烂的地砖换成了浅粉色,动一下都可能散架的上床下桌变成了浅绿色的新款,桌子下面是鞋架和置物架,桌面以上改成了书架,每个人的个人空间都比以前私密了不少,赵阔看得眼热,不过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要搬回来的好。
她和室友都浅眠,万一夜间发出什么动静不太好。
看着干净明亮的新寝室,赵阔兴致高涨。她用手机拍了全景照片发给了裴矩。
老牌名校,也就意味着——宿舍也是老建筑赵阔想象着裴矩可能存在的失落,心里就非常高兴。不过这情绪没存在多久,很快她就意识到,这可能是她的反社会属性在作祟。
赵阔在心里小小地愧疚了一下,下定决心不再做这种事。
自从知道自己这个属性之后,她就很怕自己会变成一个没有理智的杀人狂,因此她对任何可能会偏向这方面的念头都拼死了严防死守。
不过,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住出去了,可以养猫了。她要把手套儿拐回去。
在她眼中,手套是只顶漂亮的猫,它脖颈到胸腹处有一团白毛,活像西装和领带下的白衬衫。手套的四只爪子都是整整齐齐的白色,像是穿了白色的爪套,尾巴尖也带有一缕白毛,颤巍巍的翘着,赵阔怎么看怎么喜欢。
阳光下,手套脊背上的毛乌黑发亮,看起来蓬松而柔软。
赵阔掏出提前准备好的冻干和罐头,拍了拍手。
手套窜了出来,又躲了回去。
这几天正值新生军训,远志大道上到处都是穿着军训服的陌生人,手套有点怕人。
“过来过来,我在这儿呢!”赵阔冲手套拍手。这是她和手套的暗号,每次她过来拍手,都能一呼百应。但是她偏心,会压着别的猫,只把好东西留给手套,让其他的猫拾点残羹冷炙。
手套看了她一眼,迈着猫步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把自己的头放进赵阔手心蹭了蹭,然后绕着赵阔走了两圈,然后用嘴角在赵阔手背上蹭来蹭去。
赵阔开了罐头,放在旁边,手套尝了尝,咕噜噜地表示满意。赵阔拿着罐头引诱它,猫跟着她走了一段,只走过来十多米,它就不愿意继续前行了。赵阔折回来,把手套抱起来,挠着它的下巴,小声跟它说:“跟我回家好不好?”
猫没有挣扎,赵阔抱着它走了两步,可是每次走远了一点,手套都会挣脱她。反复几次,猫似乎也有了脾气,用爪子打了她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钻进了灌木丛。
赵阔拿着罐头,站在灌木丛前傻眼。
她犹豫了一下,把罐头放在灌木根部,后面有一道黑影闪了闪,然后一只带着白爪套的爪子飞速伸出,揽走了罐头。
赵阔:……
行吧,小崽子还挺精明。
赵阔叹了口气,忽然感觉手机震了震,一打开,发现裴矩发来了一个省略号。
呃,不对,是一个省略号加上一条提示消息:以下十二条裴矩连续回复“……”,点击查看。
赵阔感到一股恶作剧得逞的快感,她笑了起来。
裴矩发来一张照片,上面是带有铁锈色的窗子。赵阔把图片放大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才在玻璃上找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看起来胖了点呢。
裴矩:这是我们的窗户。
裴矩:锈成这样了。
裴矩:我们宿舍楼还没有浴室,要跑到另一栋楼去洗。
接下来又是一张图片,楼层的瓷砖已经有好些掉了下来,露出灰色的水泥。赵阔手机又震了震,裴矩发来一条新消息:旧楼。接下来是一个哭的表情。
赵阔笑成了震动模式,她一边假模假样地发了个“揉揉”的表情包,一边捂住嘴狂笑。
她懒得打字,干脆一个语音电话打了过去,然后往食堂方向走去。
“你们学校的住宿条件不错。”裴矩说,“我们的寝室,别说单独浴室了,就连窗户都是绣的。”
“那你也太惨了,你们学校不是说,五人间,带独卫,上床下桌,有空调吗?”
裴矩“呵”了一声:“破学校,虚假宣传。”
“说个让你心里平衡一点的事情,我们学校刚装修完按道理说应该是需要通风一段时间呢,但是我们学校因为宿舍不够用,所以没有让通风就直接让我们住进去了,幸好我搬出来了。虽然每个寝室发了一盆绿植,但是我觉得这个绿植和甲醛相比,根本没什么作用啊。哎,人生啊。”
裴矩“唔”了一声,听她还有心情话痨,顿时放下心来。
饭菜的香味从食堂飘了过来,其中糖醋里脊的味道尤为明显。赵阔有点馋了,她说:“好想吃糖醋里脊和糖醋鱼啊,我现在特别想吃甜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段时间没怎么吃饭。我现在馋得要命。”
裴矩言简意赅地说:“那就去。”
赵阔走进食堂,陶醉地吸了一口气,她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食物和糖分,可是浓郁的饭菜的香味,顿时让她的胃部作祟起来。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格外惋惜道:“我现在并没有心情去吃饭,嗯,还是去取个快递吧。”
“什么东西?”裴矩说。
赵阔出了食堂,往菜鸟驿站走:“我买了个秋千,反正客厅也只有沙发,再来一个秋千也没有关系。”
“拎得动吗?”裴矩问。
“借一下小推车吧,我们楼有电梯。”她的肚子叫了起来,可是她一点食欲都没有。
秋千并不难装,可是在她刚刚打开包装箱站起来的时候,她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她晃了晃头,只觉得天旋地转。
大概是低血糖了。赵阔早有预感,她踉踉跄跄走回卧室,开了一瓶可乐,一口气干了,然后又摸出早就准备好的牛奶巧克力,连吃了好几条,才停下了动作。
这种高糖的东西让她的味觉非常痛苦,满嘴都是黏黏腻腻的触感,让赵阔想干呕。
这时,她才终于有了精力分给多余的事物,比如说在电话那头焦急呼唤的裴矩。
“我低血糖了。”赵阔躺了下去,懒懒地说。
“吃东西了吗?”裴矩问。
“吃了,可乐巧克力,都是高糖的东西。”
裴矩想了想,不放心地叮嘱:“那随身带好高热量的东西,防止再出事。”
赵阔没有回答,她有点犯困了。
没有得到她的回答,裴矩登时又有些焦虑起来:“阔阔?”
赵阔“嗯”了一声,不想说话。
她说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抑郁状态还是低血糖状态,没有足够的燃料,她的大脑根本不愿意工作。裴矩不说话了,赵阔乐得清静,终于不用动脑子了。
十多分钟过去,她眼前的黑白两色慢慢褪去,世界终于有了色彩。
“好想吃匹萨。”赵阔说。
“那就去吃。”裴矩的声音忽然吓了她一跳,她这才发现原来裴矩并没有挂电话。
裴矩又说:“你这样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把自己饿死。”
赵阔挤出一个“嗯”,可是她没力气。
裴矩叹了口气,道:“地址给我,我给你点外卖。”
“楼下就有。”赵阔说,“我没劲。”
她坐了起来,颤抖着双手打开了手机,选定最近的一家匹萨,点了羊肉BBQ匹萨,顺道还点了六串烤羊肉。
“我突然想吃东西了。”赵阔说。
“那就吃。”
赵阔叹了口气。虽然这样很打扰他,但是有他陪着感觉真好。她不愿意去找父母,也不愿意去找闺蜜。闺蜜们已经对她天天提裴矩这事厌烦了,她开不了口。
吃了高脂高糖高热量的东西,赵阔终于从痛苦中缓和了一点,她吃了打开了药盒,跟裴矩东拉西扯:“吃药了。不想吃。吃不下。”
裴矩有些意外:“药多?”
“八种抗抑郁的,一种抗躁狂的,还有安眠药。”
裴矩沉默了一下。
赵阔接着又说:“好贵,每个月药钱都要上千,我快活不下去了。”
裴矩下意识反驳:“别说这种话。”
赵阔笑了一声:“还是要吃的。”
她用手试了试水温,然后分三次把那一把药吞了下去,嘟哝着:“困了。”
“那就睡吧。”
“睡不着,困到爆炸睡不着。”
裴矩迟疑了一下,道:“吃安眠药?”
赵阔已经在拆药盒了,只是她就是想跟裴矩杠一杠,于是道:“药物依赖性怎么办呢。”
裴矩没声了。
就在赵阔以为他要挂电话的时候,裴矩发过来了一个视频申请,赵阔手抖,连点两下才接通,裴矩的脸登时充满了整个屏幕,吓得她差点手一抖把手机丢出去。
“我看着你。”裴矩说,“别做傻事。”
赵阔把安眠药丢进嘴里,右佐匹克隆在口中融化得很快,还没来得及喝水,她的舌头就被苦得没了知觉。
“真是遭罪。”赵阔灌了好几口水,还是盖不住苦味。她索性放弃,躺在床上举着手机,正准备说些什么,就失去了意识。
裴矩看着画面忽然被盖住,而后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紧接着他听到手机滑了下去,接下来是手臂落下来的声音和轻声呼噜。他愕然了一会,心道这药效果也太好了,又等了十多分钟,确认赵阔睡熟,挂了电话。
快八点了,他也该去找点东西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