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玄客栈外，用来掩盖客栈踪迹的阵法泛起一丝波澜，感受到客栈里掌柜的警告后，那一丝窥探的目光慢慢退去。
“大公子什么时候来的夫怀京城？”
掌柜皱眉看着城南方向的夜空，那边正有两道气机交锋碰撞。
“距离大宗师的境界已经不远了……”掌柜内心有些震惊陆安的修行境界。
他想了想，没去打扰正在调养的柳灵莺，反倒是又开启了几道阵法。毕竟陆安叛出师门后，谁也不能预料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做完这些后，掌柜还是觉得有些不保险，连忙回身进屋拿出了自己的武器，看着手边的长棍，掌柜这才略略心安了下来。
他又在屋顶静站了一段时间后，就看到谢子青从皇宫方向过来。
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
谢子青看见掌柜如临大敌的模样，自然明白他在担心什么，说道：“不必这么紧张，以陆安的实力，他没有在这里乱来后还能全身而退的把握。”
“但也不能排除他不计后果行事的可能性。”
说完，掌柜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不敢去看谢子青。
听见这话，谢子青先是一阵沉默，随后叹了口气：“小心一点也没有大错，今日与他交手，才知道他先前还隐藏过实力。”
掌柜瞪大了眼睛。
“他已经一只脚踏进了大宗师境界，只要他愿意，立地入道也不是不可能。”
掌柜正色道：“不如我接下来的情报工作就先暂缓一段时间吧。”
谢子青笑着摇了摇头：“师父布置你们这些暗子的本意就是收集天下情报，完善推衍之道，若是被陆安一人吓住，岂不荒唐可笑？对了，柳姑娘休息没有？”
掌柜自然不敢反驳谢子青的话，小声道：“还没。”
谢子青刚想点头，却突然回过味来，皱着眉看了一眼掌柜，呵斥了一声：“不要瞎想。”
掌柜避过不谈，只是露出了个了解的笑容。
谢子青懒得理会，便一人上了楼，敲了敲柳灵莺的房门，听到“请进”后，推门而进，道：“柳姑娘明日可有空闲？”
已经取下了面具并且更换了一身衣服的柳灵莺道：“公子可是有什么要事？”
“要事谈不上，只是想来问问你的意见。”谢子青一开始还有些犹豫，但很快，他就干脆道，“我有一位师兄，前些年叛出了师门，现今也随我到了夫怀京城。白天我与冯掌柜都不会待在客栈里面，你若是一人留在客栈里，我担心我那师兄找上门来，对你不利。”
柳灵莺眉头轻皱，问道：“你那师兄实力如何？”
谢子青道：“已是宗师，随时破境。”
柳灵莺身子一僵，心中有些惊疑的同时又泛起一阵无力感，半晌方道：“任凭公子做主。”
谢子青摆摆手：“无需这般客气，你唤我一声师兄便可。”
柳灵莺稍显犹豫，但还是喊了一声：“师兄。”
谢子青表情变得和缓起来，发出一声似有似无的轻笑声，以及低低的呢喃：“还是这称呼听着舒坦。”
“嗯？”
“没事没事，师妹你早点休息吧。对了，这瓶丹药对你伤势有用，莫要推辞。”
谢子青从袖中取出一瓶丹药，随手放在桌上，随后背着双手，一脸神清气爽地模样出了房间。
柳灵莺看着那瓶品相精美的丹药，陷入一阵沉思。
第二天一早，掌柜就替二人备好了饭菜。经过一天的调理以及丹药的帮助，柳灵莺现在的脸色已经不再惨白，反而是焕发着健康红润的色泽。
掌柜皱着眉，凝视着明显已经养好伤甚至在修行上更进一步的柳灵莺，又看了看刚从楼上下来的谢子青，好几次欲言又止。
谢子青见掌柜露出这副神情，问道：“你想说什么？”
掌柜沉吟几声，道：“公子，小姐那边……”
“小师妹那边有师父照看着，无需担心。”
掌柜看着谢子青平静的双眼，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感觉自己或许大概是猜错了些什么。
“师兄今天有什么安排？”柳灵莺见谢子青落座后，连忙停下手上的动作，声音轻快的问道。
或许是伤势养好的缘故，她现在说话已然全无慢吞吞的感觉。
“今日去城南祭奠一位长辈。”谢子青随后将奉仙观郑昇的事情说与了柳灵莺听。
柳灵莺叹了口气：“这么说来，正一道的传承……”
她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传承倒是无忧，”谢子青道，“虽然陈国道门衰弱，但兖州有燕王坐镇，陆象山也已晋升宗师，不至于让正一道断了传承。”
柳灵莺思考了一下，问：“师兄，我如今已修至一品，下一步便是宗师，但至今家师也未曾指点过我如何突破，不知道这其中是否有甚玄妙？”
谢子青瞥了她一眼道：“寻道宗师，证道大宗师。这些东西就是外人讲得再清楚也没有用处，反倒于你有害，你要听？”
柳灵莺连忙拒绝，又听谢子青温和的嗓音再次响起：“不过倒是可以提点你一句。在晋升宗师这件事情上，你的七窍玲珑心，弊大于利。”
“弊大于利？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在寻道悟道的过程中，与天地相合的七窍玲珑心反倒是阻碍？这不合逻辑，也完全说不通。”
谢子青自然不知道柳灵莺内心闪过的念头，不过从她的神情也能猜出一二，他敲了敲桌子：“好了，不要再多想了，如果你要是现在就想明白了，恐怕这天底下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局限于一品之境，终生不得突破。”
这一点，柳灵莺自然知道。从古到今，无数体质特异，天赋绝佳，大宗师有望的天才，修行一生，最后偏偏卡在了宗师境面前。
可问题不在于此……
她看了一眼谢子青，即便是把她的年龄加上去，她依然要感慨苍天不公，人与人之间果然不能一概而论。
片刻后，一家纸烛店前。
谢子青提着些祭拜物品毫不费力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柳灵莺看着有些拥挤的人群，问道：“郑昇道长这算不算是告慰祖师了？”
“算，也不算。不过天师大真人的追赐，倒是肯定了他在道门中的地位。”
柳灵莺轻轻眨眼，说道：“夫怀的皇帝肯拿出这样的追赐来，虽然名副其实，但又何尝不是想要借此做一些谋划。”
谢子青的目光在远处大气磅礴的皇宫上一顿，道：“陈国道衰，除却那些真正的隐世大宗，只余一支残存的正一道，夫怀皇帝若是有心让南北道门合流，就是让他去做又怎样？谭平证道已久，又是正统的道门玄宗，早就有心成为道首，只是无奈道门分南北，就算他是大宗师，也难以把手伸进陈国境内。
“陈国驱赶道门，反倒是正合了谭平心愿，让他能够统一道门。师妹你当真以为大宗师闭关之后，就不知世事了么？更别说谭平还修行了《神算篇》，我和陆安闯入奉仙观内，他哪怕是降下个念头，我也不会在观内和陆安交手。”
“隐世大宗？”
谢子青摆摆手，讥讽道：“一群斩断红尘，追寻仙道的石头罢了，不值一提。”
道门隐世大宗……柳灵莺缓缓点头，见谢子青不想多提，便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准备日后去师父那边打探打探。
二人一路走走停停，等随着人潮来到奉仙观时，竟已过了中午。
柳灵莺正要与谢子青说话，忽看见奉仙观门前出现两道身影，正是陆象山与陈玉瑕。只是此刻的陆象山身上，似有似无的笼罩着一股暮气，透出岁月沧桑的气息。柳灵莺怔怔的望着两人，神色有些复杂：“我在忘忧府外费了好一阵功夫，才得了潜进去的机会，却又被突如其来的燕王使者打乱了计划，匆促出手，害得自己落入险境。而今天……”
“哪怕你是今日出手，也讨不到好。”谢子青摇头道，“不过这燕王世子身体亏空至此，无灵丹妙药的话，本就没多少时日了，竟还有人花大价钱买他的命？你不会现在还想着要取他性命吧？”
柳灵莺苦笑一声：“师兄你就不要开我的玩笑了。”
“走吧。”两人在观外与周围百姓一样做了番简单的拜祭，等陆象山和陈玉瑕离开后，谢子青才带着柳灵莺走向奉仙观。
两人走到门前时，正好遇上带着下属的顾正成，他拦下谢子青道：“这位公子还是请回吧。”
他见谢子青相貌脱俗，气质非凡，随行侍女也举止端庄，仪容大方，猜测应是谁家子弟，故只是拦下劝告，没有让随从立马赶人。
谢子青微微颔首，说道：“贫道浮云山青云子，前些日子受门中长辈所托，特来奉仙观拜见郑昇真人。”
“没想到是浮云山修行的道长，失敬失敬。不过奉仙观逢此大变，道长还是隔几日再来才好。”
浮云山是夫怀境内数一数二的道门胜地。
谢子青叹了口气：“真人羽化，举国大事，我虽不是奉仙观道士，但也是道门传承，不在此地倒无妨，既在此地，若不进门拜祭，岂不是令三清祖师蒙羞？”
顾正成道：“道长请便。不过，道长拜祭便可，千万不要向观内道士打探。”
谢子青看了他一眼：“多谢。”
两人萍水相逢，顾正成自然不可能将奉仙观的事情和盘托出，略微的提点一句，也只是看在浮云山的份上。
只是，当他目光掠过谢子青身背的那把古朴奇特的长剑时，视线一僵，只觉得冥冥中自己似乎触摸到了不该了解的事情。
但还没等他仔细想下去，谢子青就带着柳灵莺消失在了他的视线当中。他定了定心神，把那个猜测深深的埋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不能细想。
另一边，柳灵莺有些好奇：“师兄跟浮云山有什么关系吗？”
谢子青道：“没什么特别的关系，只是借了一下名头。”
柳灵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在奉仙观道士的指引下，二人在郑昇的小院里上了柱香，便算是拜祭了郑昇。随后，谢子青稍微和道士交谈了几句，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便带着柳灵莺一同离开了奉仙观。
等到回到洞玄客栈，谢子青发现掌柜居然早就回到了客栈，正坐在大堂桌案前发呆，案上摆着一封信。
看见谢子青回来，掌柜一脸后怕的把信交给他：“这是大公子托我交给你的信。”
陆安的信……谢子青心里一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