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白兰顿已经在心中憋了很久了，早在他还没有与马克斯相见，仅仅只是听说了少许有关王子传闻的时候就已经产生了。
人类并非是这片大陆上的主宰，甚至时时刻刻都在承受着异族入侵的危机，几百年下来虽说靠着顽强的抵抗没有越打越弱，反而还熬死了几个自乱阵脚的势力，但总体情势不算乐观，灭亡之危仍旧悬挂于每一个人类的头顶。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王国的统治阶级内部尽管有矛盾，大方向来说还都是利益一至的，各地的贵族都有很好的履行自身防守义务，共同将王国打造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铁桶。
伤亡虽然惨烈，人心却也没有动摇，贵族与平民的联系更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并肩作战中加强了不少，完全没有出现过那种双方互有偏见、互相仇视的情况。
“明明局势还算明朗，内部团结程度也不怎么差，你却非要强行激化矛盾，搞成现在这副水火不容的模样————这其中究竟有什么事情，让你冒着王国被颠覆的危险也要去做呢？”
“......”
心思总算被从胡思乱想中给拉扯了回来，马克斯却没有立刻回答白兰顿的这个问题，不信任的神色再次浮现于他的面庞，连之前少许的欣赏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别那样看我，我可不是站在贵族那一边的。”猜到了马克斯的想法，白兰顿耸了耸肩，起身走向小水潭说，“我只是从客观角度告诉你，无论他们做了什么，在目前的状态下将整个贵族阶级都逼到王室的对立面是没有意义的。”
“......即便，他们犯下了人类所不能犯的错误么？”
马克斯弯腰捡起地上的铁盒和食物，简单的擦拭了一下灰尘，便继续食用起来：“即便，他们的行径令人作呕到连畜生都不如，彻底违背了作为一个人应有的正义与道德么？？”
“当然......不能。”
甩了甩铁盒上的水珠，重新塞回魔法袋中，白兰顿灰色的眸子闪烁着浓郁的杀意：“那种东西已经不配称之为人了，全都应该被割上三千刀后丢到荒野里去喂无皮魔怪。”
“那！？你怎么......”
“因为这件事谁都可以做，唯独你们王室不能做！”
回到魔石篝火旁坐下，蒙面的盗贼直勾勾地看着马克斯，语气沉重地说：“罗德岛领主，是整个北方海域的领头人，每一位海军舰队最高长官都是他的弟子；塞凯领伯爵，维持了二十二年的南方商业枢纽，麾下拥有着不计其数的商队联通每一个偏远的村落；卡斯兰夫人，供养了三百个全天下口才最好的吟游诗人，过去二十年里有八成的英雄故事出自他们之口————而你，将他们三人全都往死里得罪了一遍。”
“那又如何？北方海域蓄奴耕作，治下百姓苦不堪言；塞凯商人奸淫狡诈，勾结外敌欺压民众；吟游诗人不事生产，终日花天酒地编篡谣言，致使人人不思进取，领地粮食甚至供应不及前线将士！”
猛地抬头与其对视，马克斯面貌狰狞，一步也不退让地与他争辩道：“这些难道还不够成为他们的罪状么！？比起那些清苦生存的黎明百姓，他们明明生来不愁吃穿，却还是要去为恶兴事，破坏王国内部团结，危害人类生存之道！”
“......谁说，他们所做之事危害到了人类的存亡了？”
没有为氛围所驱使，白兰顿灰色的眸子露出了一个古怪的弧度：“王子殿下，我就问您一个问题：您可曾有去刚刚所说的，这三个地方中任意一个实地看过么？”
“那是当然！埃雷岛、日光镇、喀尔兰，每个地方都是如此，传言尽皆属实，民不聊生！！”马克斯斩钉截铁地说道。
“......”
“怎么，不说话啦？事实当前无法反驳吗？”
“......不，殿下，我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
摇了摇头，白兰顿眯了眯眼睛，隔着面罩揉搓着下巴说：“您应该考虑一下，对王庭内部进行一次间谍排查了。”
“什么？为什么？？”
“因为......能如此精准地安排三个以行骗犯罪为主流职业的地区作为行程目标，可决不是巧合就能解释得了的。”
“！？？？给我详细说明一下。”
......
......
第二日，魔石表指针转动至“日升”部分时，睡了一觉精神抖擞的白兰顿与辗转反侧整晚未睡的马克斯准时收起物资，继续向着通道的下一段路程走去。
对于白兰顿告知于他的事情，他并没有全信，因为那实在是太过惊人，甚至会彻底颠覆掉他一直以来所坚信的正义。
但正如白兰顿自己所说：他没有贵族身份，也不为哪一方效力，就只是个流浪的盗贼而已，与这场风暴没有任何直接的利益关系。
以他的视角来看，会不会反而才是旁观者清的真相？
人类社会永远都不是非黑即白的。
这是昨晚白兰顿和马克思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让他思考了整整一晚上都没得出一份结论的困扰源头，对其关注程度甚至比返回王都还要来得高，行进速度都慢了不少。
对此，白兰顿倒是无所谓，甚至有些乐见其成：马克斯毕竟少了一只手臂，像之前那般不顾一切的逞强赶路，对他的身体来说绝对是有害而无益的。
就这样一路向前，两人在考斯山脉的山体内部穿行着，而自某一时刻开始，前方的通道开始越变越宽，也逐渐出现了一些分岔的路口，墙壁上出现了些许荧光的植物，隐隐将道路给照亮了些许。
当迷茫的王子终于因脚步的停下而回过神来时，他们已经从一个洞口走出，正面面对着一片上下足有数层楼高的巨型洞窟了。
“怎么？这里难道是......”
“嗯。”
没有听到白兰顿确切的回答，马克斯正待继续询问，一声沉闷的龙吼便自遥远的黑暗当中传来，代替他身旁之人，肯定了他的猜想。
“欢迎来到岩龙的国度，王子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