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奈对喀玛勒很感兴趣，这是个非常机灵圆滑的少年。挺着一个没有剃干净的光头，黑色的皮肤上布满细小的伤疤，他的眼睛很贼，虽然在大口吃着东西，眼珠却转个不停。
喀玛勒连带着红薯皮都吃到了肚子里，然后长舒了口气，看到莫奈身边没喝完的竹筒汤，也不客气，直接拿起来一饮而尽。
完了笑着看了看莫奈和潘蒂。
“你怎么能随便喝别人的东西？”潘蒂不满地指责喀玛勒。
喀玛勒拍了拍莫奈的肩膀，颇为豪气地说道：“什么你的我的，不都是朋友嘛。”
莫奈笑着点了点头。
潘蒂则不满地撅起小嘴，连带着瞪了莫奈一眼。
莫奈不明所以，只能解释道：“喀玛勒是你的朋友，就是我莫奈的朋友，朋友之间就要相互分享嘛。”
“他不是我朋友。”潘蒂抬起头盯着莫奈说道。
莫奈愣了愣。
“你生病了，东西应该留给自己吃。”潘蒂表情很认真。可以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拿莫奈当朋友，关心着莫奈。
听到这句话后，莫奈心里有些小小的触动，也明白了潘蒂为何生气。少年只是在用他的方式关心着莫奈，不希望莫奈这个病人把好不容易得来的食物分享出去，那会影响他的病情。平民嘛，有几个每天都能吃饱的。
莫奈张了张嘴，却还是继续着自己的谎言。
“我活不长了，吃了也是浪费。”
潘蒂听到莫奈的话突然沉默了，低着头用手指画着地面，他倒是不生气了，只是有些伤心。
“你病啦？”喀玛勒突然蹦起来问道。
莫奈被吓了一跳，随即笑了笑说道：“是的，很严重的病。”
“哎呀！”
喀玛勒表现出懊恼的神情，然后自责地说道：“你看看我，只顾着认识新朋友高兴了，这朋友生病了，我也不知道。”
潘蒂抬头瞪了喀玛勒一眼，心说你才知道啊。
莫奈则险些被这句话呛到，心中有些惊叹少年的演技，真是演得太像了。若不是做了多年圣值者，什么样的人都遇到过，莫奈都会被这个少年骗到。
“不过没关系。”喀玛勒突然拍了下莫奈的肩膀，“幸好你有我这个朋友。”
“怎么说？”莫奈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心中却有些好笑。
喀玛勒向四处看了看，见众人的注意力都被高台上的表演吸引了过去，于是小声说道：“我有药。”
莫奈的瞳孔急剧收缩，然后又迅速恢复了过来。身为圣值者在听到这方面事情时必然有些敏感，但莫奈很快就反应过来，少年应该是在骗他。
莫奈假装震惊地说道：“这可是触犯禁律的，你不怕被裁决者发现？”
喀玛勒也表现出很谨慎的样子：“你也知道吧，但谁让你是我的朋友呢，为了朋友，冒些险又能怎样。”
喀玛勒说的大义凛然，这让莫奈觉得少年很有当骗子的潜质。
“你真的有可以治病的药？”莫奈表面上急切，内里却带着看戏的心情问道。
喀玛勒立刻表现出一副很自信的样子，压低声音道：“当然有了，只是这个药不太好弄，你也知道的，这被抓住是要送往禁忌法庭的，所以还需要……”
喀玛勒搓了搓两个手指，莫奈看到这一幕险些笑了出来，他这是在要钱啊，如此看来药的事情必然是假的。
这个小滑头，莫奈心里笑骂道。
“你在干什么？”
突然，潘蒂愤怒地推了喀玛勒一把：“不是告诉你了吗？不要打我朋友的主意。”
喀玛勒被推了一个踉跄，也不生气，反手一把拉起潘蒂，两人来到了远处。
喀玛勒见距离够远，莫奈应该听不到，便对潘蒂说道：“我看他傻傻的，反正也要死了，便宜了别人还不如便宜咱俩，他的钱咱俩对半分。”
“不行！”潘蒂坚决地说道，“他是我朋友。”
“什么朋友啊？你俩才认识多久？”喀玛勒不屑地说道，“我看他也挺有钱，就当救济咱俩了行吧？”
“不行！”
潘蒂怒视着喀玛勒：“如果你再敢打我朋友的主意，我就将你是骗子的事情告诉他，以后也不会理你。”
见潘蒂真的生气了，喀玛勒眼珠子转了转说道：“那好吧，我放过他了，谁让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呢。”
说着，喀玛勒一把搂住了潘蒂的小肩膀。潘蒂嫌弃地推了推喀玛勒，但脸上的怒气却消散了不少。
莫奈待在原地觉得好笑，虽然不清楚两个少年具体说着什么，却也能猜个大概。莫奈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有些自我怀疑，心中不禁想着：“难道我看起来就那么好骗？”
片刻后，两个少年回到了莫奈身边，但喀玛勒却绝口不提药的事情。莫奈心下奇怪，拍了拍喀玛勒说道：“我有钱的，那个药你能帮我买到吗？”
喀玛勒喜上眉梢，刚要开口答应，看到潘蒂的眼神后，只能无奈地撇了撇嘴，不耐烦地说道：“哎呀，别想啦，别想啦，那个药救不了你的。”
莫奈装作一脸失望，潘蒂见此向莫奈身边凑了凑，轻声安慰道：“你别伤心，我明天给你带果子来。”
“我也要吃果子。”听到有果子吃，喀玛勒又来了精神。
莫奈愣了愣，不知为何有些感动，他轻轻点了点头。
表演接近了尾声，莫奈和两位少年打了个招呼提前离开。喀玛勒见莫奈离开后，眼珠转了转，也在潘蒂不经意间离开了杂技园。
莫奈走在返回圣值者基地的路上，接连几日毫无线索，让莫奈知道是时候调整调查方向了，也许杂技园的老板会知道些什么。
莫奈思考着，走进了一条小巷，身后突然传来少年的呼喊声。
“大个子，大个子。”喀玛勒喊道。
莫奈转身，看到气喘吁吁跑来的喀玛勒，感觉有些好笑，不知道这个少年又要耍些什么花招。
“我叫莫奈，不叫什么大个子。”莫奈说道。
“哎呀，管它呢，你不是想治病吗，你有多少钱？”喀玛勒瞪着眼睛问道。
“你有药？”莫奈假装疑惑地反问道，“你不是说那个药治不了我的病吗？”
“我有别的药能治你的病，你快说吧，你有多少钱？”喀玛勒急切地说道。
莫奈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了一枚银币。这一枚银币可以兑换百枚铜币，对于平民来说是笔巨款。
莫奈将银币摊在手心上。
喀玛勒瞪大双眼，一把将其抓在手里，然后从怀中拿出一个纸包，边打开边痛心地说道：“谁让你是我朋友呢，这个药我卖别人都要3个银币的，今天我可是亏大了。”
说着，喀玛勒从纸包中拿出一个黑色的药丸，拇指般大小，然后将其小心翼翼地放在莫奈的手心上。
“吃下去，保你什么病都好了。记住，在家偷偷吃。”喀玛勒一脸神秘地说道。
莫奈有些惊讶，他本以为少年拿到钱后，会告诉莫奈明天再过来取药，然后借此消失不见。却没想到喀玛勒真的拿出了一个黑色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莫奈将“药丸”用两个手指夹起，拿到眼前看了看，又放在鼻子前闻了闻，确实有股特别的味道。这让他心下一惊。
莫奈没有想到，少年手里居然真的有药。
莫奈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他盯着喀玛勒：“这是什么药？哪里来的？”
“治病的药呗，哪里来的你不用管。”
喀玛勒还没有注意到莫奈表情的变化，他将银币在手上用力地搓着，脸上透露着欣喜，嘴上敷衍着说道。
“抬起头来！”
莫奈突然大声喊道，喀玛勒被吓了一跳，抬头时正好看到莫奈从怀中拿出来的圣十字徽章。
“你，你是圣值者？”
喀玛勒惊恐地张着嘴巴，吓得后退了两步。
莫奈此时表情严肃，眼神锐利，虽然穿的还是平民的衣服，但属于圣值者的威严与气势，却已经释放了出来。
“告诉我，这是什么药？”莫奈重复着刚才的问题。
莫奈这一刻很后悔配合少年演戏，如果他不配合，是不是就不会面对当前的局面。但现在什么都晚了，身为圣值者，他不会让任何人违反落日城的禁律。
喀玛勒双腿颤抖，眼神惊慌。再怎么机敏调皮，他也只是个少年，在圣值者面前早已被吓得不知所措。
“这，这是，这是安神药。”喀玛勒结巴地回答道。
莫奈心下一沉，感觉呼吸都加重了几分，他知道事情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这是真的药，少年也真的触犯了落日城的禁律。
“你会把我送到落日广场烧死吗？”
见到莫奈沉默，喀玛勒突然小心翼翼地问道，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机敏和圆滑。他的眼眶有些发红，小手颤抖着，但那枚银币却还是被他紧紧抓在手里。
莫奈感觉呼吸一窒，有些痛心地说道：“不会。”
“但我会将你交给裁决者。”
不知是不是错觉，莫奈在说出这句话后，发现少年仿佛偷偷地松了口气，脸上紧张的神色也好似消减了许多。
“这是什么情况？”莫奈心中疑惑。
即使不会被送往落日广场焚身，禁忌法庭的审判也极为残酷。喀玛勒可能不会死，但也不见得比死更好。
莫奈有些为少年感到悲愤。
“为什么总有人想要触犯落日城的禁律？”
莫奈想不明白，他向远处的阴影招了招手。尤特早已在那里等候，在喀玛勒叫住莫奈时，他就已经站在那里。此时见队长叫自己过去，尤特才走了出来，眼神好奇地看了看喀玛勒。
“将他交给裁决者。”
莫奈将喀玛勒丢给尤特，声音低沉地说道。
尤特很识趣地点了点头，他看出队长心情不佳，所以没有问为什么，也不需要问为什么。
尤特带着喀玛勒离开，留下莫奈在原地静静沉思。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却看到潘蒂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莫奈这一刻的内心百感交集，他想说些什么，但在潘蒂真诚、善良，纯洁的眼神下，莫奈觉得有些羞愧，所以他沉默了。
潘蒂仰着头，盯着莫奈胸前的圣十字徽章。
“你是圣值者？”潘蒂问道。
莫奈点了点头。
“你将喀玛勒交给了禁忌法庭？”潘蒂继续问道。
莫奈再点头。
“你没有生病？”潘蒂第三次问道，只是他的眼眶有些发红。
莫奈只是点头。
堂堂圣值者，此时仿佛做错事的犯人。
潘蒂咬着嘴唇，突然伸出了左手，白嫩的小手摊开着，有些颤抖：“给我5枚铜币。”
潘蒂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莫奈猛然抬起了头，他感觉有些发慌。
“为什么？”
“买东西的钱，你没有给我。”潘蒂哽咽着说道。
“我们不是朋友吗？”莫奈小声说道。他知道潘蒂指的是那些他免费送给自己的东西。
“我不和骗子交朋友。”
潘蒂的眼泪已经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莫奈愣了愣，突然沉默了，他看着少年因为长时间平伸而不断抖动的手臂，看着那流着泪却坚定的眼神。
莫奈从怀中缓缓拿出5枚铜币。
潘蒂一把夺过铜币，转身飞快地跑开了，迅速消失在阴影了。
莫奈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黑暗，突然感觉心里仿佛丢失了什么，他感觉很空，很乱，很难受，很烦躁，很生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