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成家庭成员的是什么,孩子却不单纯只是孩子,是家庭成员的一员,任何危机和困难时候需要一起面对的难题。他们总是这么想的,所以孩子出生到能独立思考,独自判断的时候,选择在存在他们面前,根本只剩下帮家里的忙。有时候会想是不是就是为了帮忙才创造出来的孩子,愣愣地将脑袋倚靠在锄头上双手耷拉着撅着屁股发呆,没一会就被直起腰来的大人们看见训斥了继续埋头。
我不是第一次跟着爷爷来后上忙,当我光鲜亮丽地出现在一片绿油油与黄土之间显得那么格格不入,连帽t盖住了我大半张脸露出两只眼睛与他对视,这时我想变成他身旁那只老黄牛,慢慢地吃草静静地看着他除去野草。尾巴一甩一甩的,同样它也讨厌这恼人的蚊子吧。
男孩没有草帽,汗水从短发里渗透出来淌在被太阳晒得火辣的皮肤上,我也觉着脸疼,不自觉用冰凉的手碰碰红红的双颊,似乎他也瞥见了,一手握着锄头一手也摸摸自己的脸蛋儿,只是太过用力握过锄头的手早就已经破皮红肿,只能碰到脸上淌下带着盐渍的汗更生得火辣辣地疼了。他赌气似的瞪了我一眼,然后继续忙活。
我也瞪着眼睛看着他,蹲下在爷爷的地里看爬虫。隔着一道垄坡,见他也蹲下,拨弄着几粒种子再用力地丢下,躲躲闪闪从几十厘米的麦穗苗里睁大眼睛张望,环村的马路边有几个小伙两两一辆骑着电动车经过,嘴里大喊着什么还高举着手臂。见他们离去,男孩才躬起身子,忿忿地把拖鞋脱了光着脚掩埋那几颗种子。
大人见状只露出一脸不解的表情,随即叮嘱他好好掩埋那种子,洞锄多深,土埋多少。对他们来说,这小小的土坑是下一季的口粮,是学费的交换,是可能成才孩子的希望。而对他来说,掩埋的不止这几颗种子,还有他所谓的自尊,下一季生长的却是无尽无穷的自卑。
都说到了该明白事理的年纪了,可是事理啊,哪有那么容易明白的,有些人浑浑噩噩过了半生况且都不明白,更何况还没有经历过任何世事的孩子呢。事理在他们眼里就是噩梦,剥夺着他们欢愉的时间,快乐的权利,如果可以不用,谁要明白这个恶魔呢。在大人的眼里孩子帮忙很正常,是应该的也是必须的,只要饿不死就算好好活着了,现在这口饭都出现问题了,你得自己解决,没有十足的把握,带你来到这世上不过想试一试,没有想过会有什么结果,总之在完全无路可走之前都拼尽全力。
你应该比他们更努力,看着奉为希望的成绩单,他们这样说道。男孩委屈地转过身去,谁也不知道他强忍的泪水里包含着什么,他不愿自己的眼泪流下来就像他恨透了下雨的天气一样。雨天的家里雨水从石缝里各个角落钻入,滴在最廉价耐用一箱泡面附带的铁盆里,两米多的自由落体再小的雨滴都能抨击出巨大的声响,对于他这种耳朵极为灵敏的人来说,无疑是蚊子将最尖锐的威胁直捣他的脑子,一夜的未眠之后草草地在公交车上站着睡了会,背着湿润的书包在冷气很强的公交车上,他自然是不习惯的,下车后连打几个喷嚏。看着同学从私家车上下来拎着满满当当的东西,父母温柔地拍拍他们的背,笑意满脸一身轻松和愉悦。那瞬间,仿佛下过雨狼狈的只有自己。
拿什么跟人家竞争呢,我只是比他们穷,并不比他们聪明。
这是他们理解的应该,是饱经世事权衡利弊得出的结论,他们早已黝黑的脊背弯在土地上就像老黄牛一样那么自然,而冒出头的男孩却像是不该长在这儿的仙人掌,浑身是刺却立根于此。后山这块地早就跟不远处的商场格格不入,它们怕太毒辣的阳光怕倾盆的雨水,而这一切都是挡在黑灰色建筑物之外的。
被炙烤这么久,我萌生出逃往那栋建筑的想法,想念昨日那类似秋季的凉风,甚至可以加上亲肤的毛衣将自己裹在温暖的怀抱里。可我立马打消了自己这可耻的想法,继续修剪着多余的枝叶,像是个大户人家里的园丁,喔,充其量只是园丁的孙女,碍手碍脚没有帮助的小屁孩。
那大户人家该是什么样子呢?或许是就在这片地不远处的那顶着尖尖阁楼的玫红色洋房吧,说是庄园,却更像是旁边群楼工厂的主人。没错,在这个小小的村庄里,农田、工厂、商业区和住宅小区手拉手环着这儿,像是没有被严格规划过的土地,把所有剩余的建筑往这儿填充,就连我都知道这迟早是会发生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