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咚一声,瑞希安心底像是有什么东西悄悄破碎了。
“不可能的,一定是哪里搞错了。”瑞希安回过头,一脸焦急,“这兴许是个误会,菲拉怎么可能出卖我呢?她可是……”
可是了半天,瑞希安也没能说出后面的话,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和菲拉的相处时间不过才三个月而已。他虽然将对方当做最亲近的姐姐,可菲拉未必是这么想的,况且对于一般人来说,五万金币确实是一笔难以想象的财富。也就是说,菲拉具有充份的理由背叛自己。
想到这里,瑞希安的一颗心渐渐向深渊滑落。
“这是从菲拉房间搜出的,一张五万金币的汇款单。”乌尔伯提斯面无表情地递给瑞希安一张信纸,冷冷地说:“很明显,这就是她背叛的证据。”
瑞希安接过单据,扫了一眼,上面记录着菲拉突然多了一大笔存款,日期正好是在两天前。
像是被巨锤重重敲了一下脑袋,瑞希安的表情彻底呆滞,难以置信的神情从他脸上闪过,随后转为愤怒,再变成憎恨,最后只剩下了如死水般的平静。
“为什么?”
瑞希安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乌尔伯提斯求证什么。
然而乌尔伯提斯没有在意瑞希安的表情,只是继续用冰冷的声音宣判:“按照陛下的意思,他可以原谅错误,但绝不容忍背叛,菲拉—吉尔,她必须为自己的罪行付出足够的代价!”
瑞希安心底一颤,“父王打算怎么处置她?”
“可以是最严厉的死刑,也可以是最宽松的处以罚金,这取决于你,毕竟是你的女仆长,陛下打算让你来处置。理论上来说,即便是你放了她,陛下也不会干预。”
瑞希安一愣,忽然明白,这一次的选择对他而言又是一场考验。
“去吧,去看看你的女仆长最后一面,然后回来告诉我你的选择。”乌尔伯提斯的声音隔着重重铁栅传来,如在天边,“瑞希安,记住一点,陛下不喜欢软弱的人!”
牢房里的环境虽然阴暗,但还算干净,像是很久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走的近了,瑞希安才发现菲拉身上的伤痕虽然吓人,但并不算严重,属于简单治疗后就能恢复的皮外伤。
这个发现让瑞希安感觉好受了一些,但很快又在心里自嘲了起来,对方明明是打算害死自己的幕后元凶之一,可自己却在担心她的伤势严不严重,真是有够讽刺的。
轻轻的脚步声在阴暗的牢房里回响,虽然瑞希安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菲拉还是因此被惊醒。她抬了抬头,看见面前的瑞希安,脸上闪过一丝激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你来了。”她冷冷地说。
瑞希安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很多在心里预演好的话,像‘你在这过的怎么样?’‘为什么你要背叛我?’现在却通通说不出口,他默默低下头,像个受伤的孩子,等待着菲拉的解释。
没有解释,没有道歉,只有无尽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菲拉姐姐,为什么……你要做那样的事?”
瑞希安终于还是按耐不住,先开了口。
“为什么?”菲拉的语气淡淡的,“当然是为了钱啊,五万金币,够我辞去这份工作,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了。”
“可是,为了这五万金币,我差点就死了!”瑞希安愤怒地看着菲拉,“我明明把你当做我最亲近的人,可你却选择出卖我?”
“不然呢?”菲拉的反问让瑞希安一窒。
“你亲近我,是因为你孤独寂寞,想找个可以依靠的人而已,我尽心服侍,每天在你面前装出一副笑脸,是因为我知道这样能让我获得更高昂的薪水,本质上我们不过都是相互利用而已。五万金币对我来说是一辈子都赚不到的巨款,获得的代价仅仅是出卖一个认识刚刚三个月的人,换你你会怎么选?”
菲拉冰冷的话语在瑞希安早已支离破碎的心上戳出了一个又一个洞,他看着菲拉,只觉得眼前这人无比陌生,丝毫找不到往日那份温暖亲切的感觉。
他默默地拔出了腰中的短刃。
“怎么,要动手杀了我吗?那就来吧,反正被抓进来的时候,我也没想能活着出去。”
银刃挥过,预料中鲜血四溅的场面却没有出现,倒是捆绑菲拉的铁锁在咔得一声中全部断裂。
“你走吧,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瑞希安收回短刃,安静地转身离开。
“为什么?为什么不杀我?”
这次轮到菲拉愣住了,她望着瑞希安孤寂的背影,心底突然有些哀伤。
“因为从始至终,我都把你当做我的姐姐啊,虽然你背叛了我,可我还是不想看到你受伤害的样子。”瑞希安的脚步顿了顿,但没有回头,“你不是问我会怎么选吗?我会选择保护你,姐姐是我最亲最爱的人啊,我怎么舍得让她受伤害呢?”
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心底,菲拉只觉得自己胸口闷闷地,疼得厉害。
“瑞希安,你要记住一件事!”菲拉忽然站起身对着瑞希安的背影大喊,“别太容易相信别人,那些无缘无故接近你的人,都是心怀叵测的骗子,这个世界,一点都没有你想象中的美好!”
没有回答响起,只有沉闷的脚步声在黑暗中逐渐远去。
地牢的另一端,乌尔伯提斯从头到尾看完了这一幕,他忽然一个躬身,向黑暗中说道:
“这样的结果,您还满意么?”
“居然这么轻易地放过了想要伤害自己的人,我很意外,这说明他还是个软弱的孩子啊。不过这样也好,软弱的孩子才易于操控,要是他真的杀了那个女人,我反倒不知道怎么处理了。”
奥尼达斯的身影从黑暗中显现。
“我倒是无意质疑您的决定,只是有一点想问,您这样欺骗他好吗?”乌尔伯提斯突然说。
“欺骗,你指什么?那个女人不是的确出卖了他吗?”
“可那是在她整个家族都被威胁了的情况下,您忽略了这一点。”
“那又怎样?”奥尼达斯的声音冰冷,“凡事我只注重结果,事实上那个女仆确实出卖了瑞希安,虽然是在家人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但她选择了自己的家人,放弃了瑞希安,这就是结果。”
“我明白您的意思,可这样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未免太过残忍了。”乌尔伯提斯叹了一口气。
“残忍?”奥尼达斯脸上露出讥讽般的笑,“这不过才是个开始,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权力就像是锋利的荆棘,想要握住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不付出鲜血的代价?”
瑞希安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地牢的,他只是凭着感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窗外的枫叶纷纷飘落,那枯萎的色泽预示着冬天的到来。
凛冽的寒风顺着窗口不断涌入,瑞希安躺到床上,将身体紧紧蜷缩成一团。
他忽然觉得好冷。
密室,狄利乌斯推开门走入,里面已经有一个人等他很久了。
“计划失败了?”那个人问。
“是的,赫里图萨家的人突然出现,阻止了我们的行动。”
“赫里图萨?”高座上的年轻人咀嚼着这个词语,神色变幻不定。
思考了一会,像是没有发现什么头绪,年轻人干脆选择了放弃,“算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棋子罢了,让他活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去通知其他几家的人,准备实施那个计划吧。”
“是。”狄利乌斯垂首应道,他明明身为皇子,却对眼前这个比他还要小几分的年轻人恭恭敬敬。
“陛下那边怎么说?”年轻人又问。
“他在警告我们,或许我们应该多考虑一下他的态度。”
“不必在意他,我们那位父王已经老了,只知道盯着手里那点可怜的权力不放。”年轻人嗤笑道,他的语气低沉,如同红龙的吐息,眼底深处好像流着沸腾的岩浆,“他不明白,新的时代已经彻底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