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头说，我这个病，进来可不指望活着出去。黄强在一旁插话，有意压低声，下了监狱，请家人操办操办，弄个保外就医，花不了多少数。金老需要，到时候跟我说，我进来次数多，门路熟。金老头只笑。
金老头跟我说，大学生，你还有善念。出了门，还是要走正道。人这一辈子，说起来，就是折腾。我年轻的时候，就是折腾，坐牢也是折腾。我这个岁数，进来就是养老。活着出去，也禁不起折腾，只能坐着等死。
年轻，多走走动动，走到哪里不主要。走了，就有风景看，上了岁数，也有个念想。黄强说，金老，可不能这么说，人这辈子图什么，在这无非多吃两块水上漂肉，在外头，再加上女人那二指红白肉，那就是什么，你们文化人摆乎出来的幸福。
人要是混不上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那就是白活。酒肉是什么，实力，当年我在汶上弄死人，戴了整整四年死镣，还是活过来，凭的就是这个酒肉。这****地方，神鬼不灵，就这个管用。
金老头笑笑不语。我说，金老活得是境界。金老头大笑，说大学生看得透。
后来，我在监狱小报上，看到金老头发表的"忏悔文"，他这样讲说自己案发前的情形：市政府前有一条街。被金老骗得家破人亡的，讨债的，看热闹的，跟风的，聚集了近万人，口号震天，标语到处悬挂，要求严惩，恍若当年学潮游行。
公交被迫改道，路两边全是记者，事情直捅到政治高层。判决前，金老在所里的电视里，看到街道录像，人群里喊一声口号，他就一哆嗦，象受了凌迟之刑，一点点被割肉。
我就问了金老头一句，这钱退了没有。金老头笑着不搭话。黄强说，大学生，这你就不懂。退赃不退罪，留着还能买命。外面喊破天有鸟用，里面钱塞得顺溜，铺好路，下半辈子还是享受。金老头仍然笑，一句话不说。
当天晚上，我想起金老头的话，一下记起很多事情。有关于我的过去，包括烂尾楼，以及之前不断奔走的过程。但是，发生过的事情，是那么模糊不清，正象眼前发生的事情，又如此清澈一样。那个时候，周围清澈无比，有各种味道，我就象摆在格子店里的一个物件，专注的等待归宿。
我在过渡监室呆了一个月，调出监室之前，认识了一个人，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在花名册里登记的人。这个人，在我以前奔走的过程里，曾经出现过，让我很是震惊了一阵子。
那天中午，黄强被警察叫出去谈话，回来后，黄强交代我，晚上要调进一个人，这个人不用登记。我想，大概还是跟政治有关。但是黄强说，快打靶的人，不要留下名字，这是规矩。
晚饭后，李警带着两个小劳改，把人送到门口。那人进来后，埋头蹲在门边，牙齿熏黑，一身衣服，全是汗渍，老远闻着恶臭。李警朝那人努嘴，跟黄强说，懂了没有。黄强说，懂了懂了，你放心。李警走后，黄强让文龙找几件干净衣服，给他弄吃的。
那人洗完澡，头上直滴水，扒拉两口稀饭，登上通铺就睡。不一会，呼噜声就响起来。房间里正放电视，呼噜声音很吵，文龙几个听着恼火，但是黄强照顾，他们不多说话。文龙小声问，强哥，这人干什么的，黄强说，****没钱，开枪把女的打了，一死一伤。我听着，疑心死伤的是陈嫂对面的白大腿。我问，哪个地方的。黄强说，不该问的别问。
第二天清早，黄强漱口完，回到床边，那人还在打呼噜。黄强朝文龙努嘴，把他弄醒，真****不象话！吃饭时，黄强让文龙送给他一块咸菜疙瘩。他张着一口熏黑的牙，嚼得咯吱咯吱响，吸溜吸溜喝稀饭。
开风门以后，他蹲在风场拐角，脱下衣服，肋骨爆出，干巴巴的一身。几个光头在风场里说女人，侃小姐。他忽然插嘴，****娘，早知道弄女人是这个味，我就不弄了。
几个光头一齐问，什么味什么味。他说，那婊子鬼哭狼嚎，跟杀猪一样，嚎得我心烦。穿上裤子就后悔，糟蹋钱。有个小光头说，没钱你还想弄？他说，哪里的话，我一掏钱，钱包不见了。你们这个****地方，就是邪。钱挨偷不算，还进到这里遭罪。
几个接着问，没钱就跑啊，怎么就进来了？他说，我跟那烂货讲身上没钱，烂货又喊来一个小婊子，揪我衣服不放，拉拉扯扯，抓我脸。我心里一着急，掏出枪，就把烂货干了。小婊子还想拉，我又放一枪，八成是没打中。我听见她喊，赶忙就跑。
我想起白大腿手上缠纱布，想是那一枪，只擦破她的手。这人说的是实话。但是，我一直都没有问。
几个光头问，你看你，又想干事，又烦女人叫，这讲不通啊。那你平常，怎么搞？他眼睛溜达一圈，这个不能跟你们小孩子讲。几个光头起哄，讲啊讲啊。我就搞不叫唤的，不鬼哭狼嚎的。
光头说，有这样的？他说，先前我在医院打杂，给停尸房看大门。有一回，院里的大夫，推来一个女的，车祸死的，小腿断了，二十出头，没人认领。晚黑我看门，见那女的还搁在手术台上。我摸她的脸，冰凉凉。那女的可真俊，光溜溜一身。我就捏她的奶子，揉她腿裆底下，后来就爬到手术台上，跟她干了。打那以后，我天天跟她干。我还找来刮胡刀，把她裆底毛剃了。
我可真舍不得，她裆底毛光亮亮的，顺顺溜溜，剃光以后更俊。后来天冷，我觉得她里边凉，就端热水，把毛巾泡搁盆里，贴在她裤裆上，捂热再干。他干笑一声，****娘，弄到后来，她下面都快烫熟了，有怪味。医院白大褂做实验发现了，我就从医院跑出来。干不了，就专搞女开出租车的，弄死以后再干。热乎乎的，就是不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