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瑾瑜自午觉醒来之后,脑子里就像过电影似的,一幕幕似真似假的场景,在她脑子里不停变换场地上演。
她有些分不清楚,到底是刚才睡觉时在做梦呢?还是现在醒来后才是做梦?
因为梦里的情景跟现在屋子里的摆设完全不搭边。
梦里,她是金萨王朝的一名医女,自幼入宫,在皇宫的“药香园”打理花草。后来,遇见了一个眉目清隽的少年,二人似乎关系不错。
过了几年,她学会了炮制药材,少年也成为一名保家卫国的将军。
一次,少年将军要远赴边关征战异族,前来与她辞行,少年说:“瑜儿,等我再立一次大功,我就跟皇帝舅舅求娶你,让他把你许配给我,到时候我也给你准备一个种满奇珍异草的药园,你想掐花就掐花,想晒花磨粉就晒花磨粉,想炖药膳就炖药膳,想做香囊就做香囊,只要你高兴就好!”
少年将军说话的时候,脸上阳光灿烂,眼角眉梢皆带笑。
只是她没有听见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因为一眨眼,又出现了一个器宇轩昂、高贵无比的年轻男子,用幽深狭长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她,良久带着鼓励的语气对她说:“你如此灵慧,光是伺弄花草炮制药材可惜了,皇宫藏书无数,不如闲暇时多看看医书,跟着太医们打打下手,说不定日后能成为第二个义妁。”
不久,她的房间里除了之前就有的《神农本草经》、《本草纲目》、《黄帝内经》,后来就陆陆续续多了《伤寒杂病论》、《金匮要略》、《千金方》、《脉经》、《针灸甲乙经》、《肘后方》,甚至还出现了《洗冤录集》和《饮膳正要》等一些书,令她大开眼界。
那时候,她的日子过得充实而又忙碌,白天炮制药材,借着给太医院配送药材的机会向太医请教医书上的问题,晚上在灯下继续研习医术。遇到太医或者女医讲解医案,她就竖起耳朵,听他们讲解医理,日积月累,她学到了很多医药知识,有时也会上手帮忙,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
时光飞逝,颇有一种“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的感觉。
这期间,俊美尊贵的男子也会到药香园来,与其说是看望她,不如说是找个人倾诉,那时候,她才懂得,繁华荣耀的背后有多少世人难解的悲哀和辛酸,可就是那样一个风光月霁的男子,却有着“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从容和霸气,她见证了他一步步走上那个无人能及的位置。
在梦里,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说,她在听,可她似乎将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连他的声音都记得,那是一种独特的魅惑之音,有时候安抚人心,有时候又令人精神振奋,让听者觉得似乎天下再无难事,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正当她想将自己的学习成果告知对方时,场景再次转换。耳边传来喜庆的丝竹歌舞声,还未等她回过神,面前就出现了一个身着将军战袍的伟岸男子,少了几分少年的青涩,多了几分历经战场的杀气,她直觉有些不妙。
就见那将军脸上带着复杂而又些许激动的神情,对她说道:“瑜儿,两国交战必有伤亡,而今联姻可使两国相安几十年,百姓也可休养生息过上太平富足的日子,我虽不能许你正妻之位,但‘药香园’还是有的,你可愿意随我回将军府?”
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就见那将军脸上神情瞬间黯淡下来,摇了摇头,正准备抓她的双肩时,一个修长高大的身影挡在她的面前,对将军说道:“既然给不了她当初的承诺,就不要将她禁锢在方寸之间。既承载了无尚的荣耀,就拿出相应的担当来,不要让两个女人都为你受伤!”
只见将军面色惨白,深深看了她一眼之后,转身落荒而逃。
她觉得自己当时心里闷闷的,想哭,可是哭不出来;想笑,又觉得没有笑的理由。
她觉得像做梦一样,有些虚幻,好似天地间一切都静止了。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耳边又清晰地传来一声令人备受安抚的声音:“待我君临天下,许你四海为医!”
闻言,她压抑且停摆的心跳忽然恢复了知觉,莫名觉得松了一口气。
抬眼望向那声音的来源,发现场景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个俊美尊贵的男子更显雍容沉稳,一袭龙袍坐在金銮殿上,接受朝臣觐见,而她一袭素衣,翩然出宫,四海为医,一生救治无数病患,被后人称为“当世女华佗”。
在他的治理下,金萨王朝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他虽然不好女色,但儿女成群,一生健康无忧。
而她,一生未嫁,却收养了很多因为病患被抛弃的孤儿,到了晚年,也算儿孙满堂。
杨瑾瑜醒来后的第一个感慨就是:她也算寿终正寝了吧!
沉浸在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之中的后果就是,杨瑾瑜醒来半天都没搞清楚到底哪个是真的,哪个是梦里。
直到窗外响起了一声洪亮的大嗓门:“小瑜儿,起来吃西瓜了!哥买的西瓜又大又甜,不吃可是要后悔的!”
她本能的应了一声:“来了,给我多留点!”
身体更是诚实地行动起来:掀被、叠被、下床、穿鞋,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
院子里的葡萄架下,一个身穿碎花短袖,蓝色裤子,黑色布鞋的中年妇人正在摘菜。
杨瑾瑜想也没想的就跑过去,坐在中年妇人跟前,拉着她的一只胳摇晃道:“大姨,你快掐掐我,看看我梦醒了没有?”
杨玉梅还未说话呢,从旁边快速窜过来一个人影,一把掐上了杨瑾瑜的脸蛋,“疼不?赶快感觉一下疼不疼?”
“哎!疼……疼……,快松手……快松手……”杨瑾瑜顺着被掐的方向抬了抬脸蛋,怪声怪气地喊了起来。
杨玉梅一把拍在儿子的肩膀上,“赶快松手,你个楞小子手劲儿这么大,瑜儿的脸都被你掐红了!”
贺志聪松开手一看,杨瑾瑜的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白转红,然后出现了两个和周围肤色不同的指痕来。
“哎呀妈呀!小瑜儿的皮肤咋这么娇嫩呢!我才使了二分力气就给掐红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哈!”贺志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虽然有点疼,但杨瑾瑜一点儿也不在乎。
此时,她更多的是惊讶!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怎么会在这里?
眼前的妇人和少年,她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可是和他们交谈起来又很自然,所有的言行举止似乎不用她多想,就能应对下来。
“大姨,表哥,没事儿,我就是刚才做了一个梦,被魇着了!”杨瑾瑜拍了拍心口的位置。
她说的是大实话。
上一刻,她还听着满屋子的孩子叫她“祖奶奶”、“外祖奶奶”,她一边看着他们玩耍,一边听几个儿媳妇说着外面的八卦,结果一迷糊,就换了一个地方,她确实有些懵了。
一听杨瑾瑜这么说,杨玉梅也有些着急了,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做啥梦了?咋回事啊?你是不是中午来的时候路过村外的坟地被阴着了?”
这里有个说法,就是路过坟地或是见到送葬的棺材时,最好在太阳底下走,不要走阴凉的地方,因为阴凉的地方可能有不干净的东西。
杨瑾瑜也知道这种说法,在她还没有理清思路之前,就顺着杨玉梅的话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中午路过坟地时,太阳刚好躲到云层里了,等我跑过坟地,太阳就又出来了!不要紧,可能是出了冷汗阴着了。”
杨玉梅知道自家外甥女懂医术,也不怀疑,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决定晚上睡觉前用土方子给杨瑾瑜叫叫魂儿。
三人正说着话呢,杨玉梅的大女儿贺敏聪端着切好的西瓜从厨房里出来了。
等大家一人举着一块西瓜开始啃了之后,贺敏聪笑眯眯地问杨瑾瑜:“瑜儿,你做啥梦了,说给我们听听呗!”
“嘻,大白天能做啥梦?肯定是白日梦呗!”贺志聪快速啃着西瓜的间隙还不忘打趣杨瑾瑜。
“哈哈!我梦见大表哥一身盔甲,对着一个漂亮姑娘说:‘待我半生戎马,许你共话桑麻!’谁知道一转身,大表哥又穿着一身袈裟,那个漂亮姑娘也不见了,然后我就醒了!”杨瑾瑜也不甘示弱,反击了回去。
“哈哈!瑜儿,你这个梦确实够惊悚的!我听了都吓了一跳!妈,你晚上给我们烧个鸡蛋,叫叫魂吧!”贺敏聪笑着鉴定完杨瑾瑜的梦,然后对自己的母亲挤了挤眼睛。
杨玉梅虽然听得糊里糊涂的,但并不影响她跟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笑,她指着自己的女儿笑道:“你呀,老大不小的,尽跟着弟妹们瞎起哄!”
“哎呦喂,这个梦确实挺独特!”贺志聪听完杨瑾瑜的话,连手里的西瓜都觉得不甜了,嗞哩哇啦乱叫:“小瑜儿,你给哥等着,要是以后哥娶不上媳妇,就把你儿子过继来!”
看着表哥吊儿郎当的怪样子,大姨和蔼可亲的笑容,以及表姐捂嘴偷笑的神情,杨瑾瑜终于肯定了一个事实:她,重生了!
(注:义妁:西汉著名女御医,因医术高超被召入宫,专为皇太后治病。是中国正史中记载最早的女名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