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西边的树叶绿了又黄,黄了又绿,九年时间,眨眨眼也就过去了,十五六岁的人也算得上半个成年人了,如果正常的话。
蜀地堡垒的几个孩子绝对是算不得是正常的,生活在逼着他们成熟。五六岁的他们就知道了这个世界缺少谁都会转。在别的孩子在象牙塔下、母亲的怀抱里的时候。
九年来让五人越来越像一家人,受过伤,发过烧,也都咬着牙坚持住了,这一情况在溪若耶六岁时宣告结束,成为医疗兵的溪若耶让外出三人组小伤口受伤不怕感染,不用在医生没空的情况咬牙坚持了。
刚成为医疗兵的溪若耶可以把尚未掉下来的小型肢体接上,但是肌腱该粘连还是粘连,这一点西边那个被砍了手掌的倒霉鬼可以作证,被剖腹的不打抗感染的还是会感染。
她在七岁的时候拿到了一本外科学和解剖学,是木昭义去江边堡垒的时候听说这是医生必看的书。就给买回来了的。之后溪若耶给别人先接手都会先接好骨头、接好血管、接好肌腱在接手,以前就是像是在搭积木,搭上就算接好了。
至此之后溪若耶就成了最受欢迎的孩子,和宫玦是两个极端。这间被抢来的屋子就没人在来抢了。
至于宫玦为何成为不受欢迎的孩子,主要是宫玦八岁的时候,他就带着李裴把北城区打了一个遍,除开那几尊大神。
从此他就成了最不受欢迎的人,和北城区的混混一个性质。但是却没有几个人讨厌八岁身高就一米五,胸围八十厘米的李裴,李裴那小子一看就挺老实,人还好,XC区的那些拿不动的东西的老人他都会主动帮忙。
他跟牛犊子一样壮,这一点都没夸张,或许他现在还比牛犊子壮。
这么老实的人会去北城区打人?不可能的,肯定宫小兔崽子指使的。
整个蜀地堡垒的人都知道李裴跟宫玦形影不离,宫玦还喜欢指使李裴做事。
比如洗完扫地,每次都是。
“李裴,去……。”“李裴去给我拿……。”之类的。
打人这件事的确是宫玦指使的。
整个蜀地堡垒被分的很是完整,西边都是一些老弱病残,北边恶霸淫棍、小混混之类的,东边是一些武力、权利强大的人,南边是一些平常人、普通人,很多时候,东边和北边是交融的。
地理分界如此,如同方孔铜钱一样,人们也就如此分界,如同方形铜钱一样。
一般来说,东边是中立的,北边的人不会试图来欺压他们,西边和南边的人也不会过来找不自在。
但是这种情况最是少见,北边强大的恶棍很多都会在东边聚集,东边最是安全,还有个可以快速逃离的大门。
堡垒里可以仇杀,可以情杀,不可以谋杀。
这里绝不能逼良为娼等一系列河蟹之事,这种事一旦发祥要被炮烙,要被凌迟。
堡垒中间是一个巨大的中空区,原本是政府所有机构的地址,现在政府机构被拆了,砖都被搬走了,索性就改成了一个巨大的方形广场,它可以是晒稻子的,可以是卖东西的集市,也可以是四个不同世界的缓冲地带。
堡垒外面的垃圾堆里,什么东西都有,比如本该是代表知识供人学习的书本总是和贵妇啃过的苹果核碰在一起。
那里也是宫玦保护费的来源。
宫玦基本每个月要去XC区最靠西的那一角一趟,去收所谓的保护费,这就是宫玦是最不受欢迎的孩子的原因,从八岁直到今天。
十五岁的宫玦已经不矮了,不过那苍白的没有血色的脸色一直都在在,看起来就像大病初愈或者正在生着大病。
今天他是和李裴一起去的XC区的角落,或者说打完猎顺路过来会比较恰当。
堡垒最西边,那里可以说是贫穷的代名词,七年前这里几乎每年都会死上几个人,可能是病死的,也有可能是交不起保护费时被保护者逼死的,更有可能是饿死。
所谓的保护费,很多时候都是一点点,大头是强卖的高利贷。
如果说蜀地堡垒是法律光辉不会光顾的地方,那这里就是黑暗中的死角。
整个XC区不是没有狠角色,相反还很多,被欺压的经历让他们更加憎恨世间,如果说有什么能让人充满动力,除去野心外就是爱和恨了,他们变得强大,所以他们可以反过来欺负弱小,以他们的曾经的邻居为欺负的主要对象。
自蜀地堡垒被攻破以来,在这四十年短暂的历史里,这里一直如此。
弱者无人权。
他们去了北城区或者东城区,由被施暴者变成了施暴者,成了他们以前最讨厌的人。
XC区的最西边。
百来户人家在门口堆了很多东西,有铁,有书,如果再有一些纸板或者塑料瓶,那就是一个废品回收站。
这些东西都是宫玦的保护费,去捡一次就够了。
宫玦拿上三块形状大的铁块,拿上一本物理书,他们的识字很多时候都是隔壁的老人教的。宫玦拿着铁块带着李裴就走了,在一间房屋外面放上一条还算小的鱼,铁块是给古牧之打刀用的。
在这里生活的基本都是一些弱势群体,老人孩子妇女居多,家里有男人的就往东边堡垒走,但这里基本上都没有什么青壮男人。
大一点的男孩子都会去北城区加入那几个黑帮,然后回来欺负XC区,XC区的父母以此为荣耀武扬威。
南城区算是堡垒里的平静地了,那里的男人出去赚钱,妇女在家里种地,自给自足,倒也算的上是舒服。
他们当然也会被收保护费。
南城区不欢迎XC区的人,因为看不起,他们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早晨起来看一眼XC区的方向,晚上也看上一眼,这样会让他们有一种居人之上的快感。
这样,他们便是人上人。
自欺欺人。
如果能忍受每天的侮辱白眼,XC区的人也会去南城区的,而南城区与XC区没有根本区别,北城区的都会来收保护费。
唯一的区别在于谁来的比较早和谁家男人多。
倒是南城区的人不幸是要去XC区的,XC区最西边就有这样一家,男性工作时不幸遇难,
还有一家是男人当了兵不幸牺牲,三十五万的抚恤金从联盟军委发出,总统签字,最后到手了一万联盟金,一万联盟金能干嘛?
够孩子在这个教育资源稀缺的世界上半年学,还是学的文,够在魔沪堡垒买上一个一平米的蹲坑,够一家四口三个月开销。
上诉嘛?
这个去了,也是成功了,得到的不过是是一张不足二两的纸,“由于你丈夫的擅自离开战场,造成很大的不良影响,对我军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并使我军永远失去了三名英勇的战士。”
这段话倒是有有千斤。
什么叫私自离开战场,就是逃兵。
这样一说来,这一万联盟金就像是一种大仁和大义了,逃兵不判刑,还给一万块的抚恤金,在旁人看来,这还是对那一对母子的怜悯。
总的来说,上诉算是成功了,她们得到了军队的解释和几个家庭的仇视。
那年有几个将士退役,有一对母子被迫离开故乡流浪,一个堡垒的保全,一座纪念碑的建立,一座坟的修建,两只乌鸦陪着的一个衣冠冢。
如今那对母子孩子长大了,正在如同补丁的房屋里看着宫玦李裴离去,然后松了一口气。
“他走远了,你再不出来就看不见了喽。”母亲看着走远的宫玦,她穿着件有点褪色的体恤,身体瘦弱,一双满是老茧,指甲黑黄的手提起那条三十厘米左右的鱼,那指甲是洗不去的。
她有一个很占人便宜的名字,穆青。
每次这个收保护费的少年都会在这里放下一些东西,有时候是鱼,有时候是一只野鸡,比起自己一家人来,他倒更像是一个被收保护费的。别人都说他是看上自己女儿了,只有自己知道,他可能还没见过自己女儿。
她女儿很多人都没见过。
屋子里出来一个女孩,相貌看起来有十四五岁,身体看起来却只有十一二岁左右,皮肤麦黄,五官算的上是精致,优美的身体弧线。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似乎是要把舌头说不完的话一起说完。
程近秋
女孩看着宫玦远去的背影,想起当年那个矮矮的瘦瘦的小孩拿着一盒粉笔把这里画上一条线,语气平淡的说今后这里是我的地盘,你们都是我的私人财产,看起来是那样的滑稽可笑。
那个月北边那帮坏人来抢钱的时候,有一个看起来很凶的胖子擦掉了这条线被他冻成了一座好丑的冰雕,从那时候开始,这里的保护费就是他来收了,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有收到一分钱,他说他不要钱,要物品,可以是一块铁,可以是一本书甚至可以是一个球。
可那天他去了北城,他就成了整个堡垒最不受欢迎的孩子之一。
直到今天。
她想见他,她见过他。
她喜欢他,但他都没见过他。
但这并不妨碍一场单纯的暗恋,即使她还不知道这是喜欢。
宫玦和李裴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被一个女孩子喜欢上了。
“不会的,他每个月都来的。”女孩看着远去的宫玦。他渐渐的隐没在拐角的街道,穿着一件黑色体恤,一条黑色的全是兜的裤子,手里拿着刚刚的物理书。
女孩看着那个身影远去,那个身影保护了她们七年。
“小秋啊,小玦已经走远了,你不追上去看看吗?”一个大妈看着发呆的程近秋,调笑着说。
“啊?”程近秋看着出来倒水的大妈,“我为什么要追上去啊。”
“你不是喜欢他吗?”
“喜欢?”少女第一次听说喜欢这个词。
“喜欢就是……”
“好了,你不是还要去锻炼吗。”穆青拍了一下程近秋的背,把正在拉袖子,做好准备谈个天昏地暗的大妈肚子里的剩下的一部小说堵在了嗓子眼里。
程近秋闻言急忙跑进旁边房间里去。
“婶,我先走了。”程近秋留下这么一句话。
“行,小近秋去忙吧。”大妈不得不把自己的自己的暗恋对象,初恋经历吞会肚子。
房屋是最近修好的,五颜六色的砖把原本单一色调的房子变得五彩缤纷,红砖,水泥砖,混凝土,石头等等。
房间里有一个沙袋,一根铁链挂在弯曲的钢筋上,沙袋打满了补丁,看起来很不安去很不专业。
程近秋就在这下面锻炼,刚开始每天两百个俯卧撑,做不完就在来两百个深蹲,做不完又来一个小时平板支撑,少女每天的训练计划都在变,每天都在多。唯一不变的就是每个项目都做不完这个事实。
这个训练维持了三年,少女体型倒是没怎么变过,补充一般跟不上消耗,如果不是每个月都有人送肉、没有收过的保护费让她们有点闲钱吃的好上了一点,大概她是坚持不住的,大概吧。
至于为什么去锻炼,只因为三年前听到的话。
“一个人如果不够强,要么变得强大,要么依附强大,否则在这里是很难如意的活下去的。”
这是宫玦三年前对李裴说的,他说的很大声,以至于躲在房间窗边的她都听见了。
她不想依附强大,她想变得强大。
有的时候,爱情让人有变得更优秀的欲望,这个欲望和爱情的时长一般成正比,然后逐渐变成反比。
而偷偷喜欢一个比你优秀百倍的人则会让你更有变得优秀的欲望,尽管很多人对这种暗恋避如蛇蝎。
程近秋喜欢宫玦。
哪怕这只是一个人的喜欢。
她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