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清明时节不清明
经历一段时间的委屈与适应，萧剑平暂时在清溪镇站住了脚。转眼就是清明节了。萧剑平本想利用双休日，带柳絮回一趟清水市，让她到市艺术学校面试一下。谁想周六早上却接到何玉芳电话，叫他不要远离，下午有急事需要商量。
下午，何玉芳果然从县里赶回。会议参加人员不多，除了何玉芳和萧剑平，只有马仕龙、吕振国、黄明亮和关云山以及教办室主任贾淑玉等。会议内容有二：一是县里组织的乡镇领导外出考察团提前行动，后天上午就走，并且原定名额削减一半，两个乡镇领导只能去一个；二是后天省里的中小学普教检查组要来清溪镇抽村检查，得赶紧研究一个应付方案。
萧剑平听何玉芳说第一件事儿，心里还生出一丝隐隐的不快：什么两个镇领导只能去一个，这不明摆着不叫我去嘛！你是书记，想去就去，弄那些冠冕堂皇的伎俩干啥呢？待听到何玉芳说第二件事儿，萧剑平就把自己的不快放下了，开始变得忧心忡忡起来了。萧剑平长期在宣教部门工作，和教育局经常接触，对普教检查的内容略知一二，知道所谓普教检查，就是上边教育部门来人检查下面中小学校的生源情况，按照人口比例核定学生数目，如果满员或基本满员，教育经费正常下拨；如果学生减员严重，就有可能停拨经费，将两所或三所学校合并。所以下面的乡镇十分重视这件事情。果然，何玉芳说完两个议题，大家就议论纷纷说开了。黄明亮说，第一个问题不用议，你跟萧镇长谁去都行。
咱们先说普教检查的事儿吧！关云山也说，就是，出去考察啥球关紧，这几年每年都让书记、镇长出去参观考察，也没见考察出来个子丑寅卯来。这普教抽查可是件大事情，万万马虎不得的。何玉芳道，老关你说得可不对，今年的出外考察不同于往年，是带着招商引资任务的，去的也都是“新马泰”的华商企业，说不定还真会有些收获哩！黄明亮道，那你跟萧镇长谁去谁努力，咱还是商量应付检查的事儿吧！何玉芳说，也好，仕龙你抓宣传文教，还是你先说说咋应付？马仕龙不阴不阳道，我还没得想清楚，还是大伙儿先议吧！萧剑平有些不明白，上边来检查检查了，咱还用研究什么应付的办法呀？何玉芳笑道，看来小萧真是蹲大机关的人，对下面的情况不熟啊！于是，关云山给萧剑平解惑道，这事儿学问大着哩！上面是站在上面的角度看问题，咱们是站在咱们的实际想办法，观点和认识不一样啊！黄明亮进一步解释，这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两者不是一回事儿！……
……
听着他们的解释，萧剑平有些明白了：这还真是一件马虎不得的事情呢！比如说清溪镇，原来每个村都有一所小学校，但是这些年兴起打工潮，大学生毕业工作不好找，农村中的“读书无用论”就再度抬头了，许多学生上了一半就辍学不上了。
不少学校生员数量锐减，有些甚至不到应有生员的一半。这种情况上面很清楚，几年前教委就下发了偏远农村中小学适当撤并的文件了，但是下面却一味抵触，执行不力。下面执行不力的主要原因，是农村的中小学一旦撤并，那些精简下来的老师怎么办？他们的工资谁给发？还有撤并之后学校减少了，偏远农村的孩子上学怎么办？现在清溪镇的教育状况就是这样子，如果让普教检查组摸清楚底细了，全镇的小学岂不得砍掉半数啊？于是，众人的讨论十分热烈。但是萧剑平觉得他们提出的办法大都顾此失彼，不是万全之计。
一直等大家说足说够了，马仕龙才不紧不慢地开了腔，我觉得呢，这事儿得分三步走：一是全镇各学校都得动起来，让所有适龄儿童集中待命；二是教办室想办法通过县、市教委陪同人员，尽早弄清楚检查组确定的抽查学校，及时报告镇里，以便镇里根据情况，统一调度，采取应对措施；三是各村准备好一至两辆农用车或者拖拉机，一旦得到通知，立即拉上本村学校的学生，就近增援临村学校，补够该校生源名额，确保检查万无一失。马仕龙说完，众人齐声叫好。倒是关云山提出一个小疑问，小汽车比拖拉机跑得快，要是检查组的人先到哩？众人又一下子闭嘴了，苦苦想不出好办法。马仕龙说，这就看贾主任的本事，看你能不能把检查组的人拖住了。
教办室主任贾淑玉一听急了道，马书记，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呀？马仕龙看了一眼贾淑玉，不动声色地笑着说，你有能耐没能耐别人不知道，我主管文教工作还能不知道？反正这事儿就砸你头上了，该咋办你看着办吧！贾淑玉这才不响了，红脸低头嗫嚅道，那我……
只有尽力而为吧！何玉芳见没人说话了，这才最后宣布说，那就这样决定了。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小萧和仕龙总负责，你们几个分片包村，做好协调，千万不能出纰漏。现在散会，去分头准备吧！萧剑平正要随众人离去。何玉芳却在门口喊住他，小萧，你来一下我办公室。萧剑平跟着何玉芳到她办公室。
何玉芳说，小萧，你这回想去出外考察吗？萧剑平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他可真是想去啊！过去局里领导出外考察，他写文章讽刺挖苦，现在想来，那实际上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太酸不能吃的心理啊！现在机会来了，却两个人只能去一个，萧剑平真是心里不甘哪！但是不甘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干脆退让哩！这样起码落个人情吧！就对何玉芳说道，这回还是你去吧！我刚下来，情况还没摸透哩，更别说招商引资的经验了，叫我去非两手抓瞎空手而归不可呢！何玉芳这才松了口气笑着说，唉，出外考察看着是好事儿，实际上心理压力大着哩！行，既然你怕完不成任务，我就肩负重任跑一趟。萧剑平道，本来就该你去嘛！何玉芳说，实际你去也行的，硬是你太谦虚谦让了。
以后情况摸熟了，可不能老是这样啊！说了一半又顿住，换了严肃的表情道，小萧，我走了，你在家可得盯紧点儿！这普教检查可不能出问题。萧剑平说，我看马书记的计划挺周密，不会出啥问题的。何玉芳正色道，小萧我可给你说，你可不能全指望马仕龙。他可是个日冒蛋，说不定啥时候就给你戳个大娄子。你千万可得坐住阵啊！萧剑平说，你尽管放心走好了，我给盯紧点就是了。何玉芳这才长出一口气，点点头放心地笑了。
2．责任不如情义重
何玉芳将应付普教检查的事情安排好，真就拍拍屁股去“新马泰”考察了。何玉芳走后，省普教检查组果然准时抵达清溪镇。省检查组由五人组成，一个组长、一个副组长和三名组员。清水市教育局的一位局长与一个科长陪同。
清河县依例而行，也有一位副县长和教体局一个局长、一个科长作陪。清溪镇党委政府在家干部和教办室人员全体出动，负责检查人员的接待与应对。见面会上，省检查组的两位组长简要介绍了这次检查的具体安排：下午听取汇报，明天上午开始检查。这次检查要在全镇十个中小学中，抽出三个重点检查，具体抽查哪个学校，明天上午临时通知。这样的安排是省教育厅确定的，我们只是受命执行，请大家能够谅解多多支持工作。陪同方副县长、局长自然是异口同声地“谅解”、“支持”。
萧剑平和马仕龙还加了一句：恳请检查组领导对我们工作中的缺点与不足多多批评指正。接风酒宴依然安排在清溪酒店。老板娘已经事先得到通知，又见来的都是上面的大官儿，而且清溪镇的几个领导都是一脸严肃的表情，一见面就被镇得捂住了嘴，原先准备好的玩笑话也早吓到了肚子里。小冰、小萍等服务员见此情景，也只是低垂眉眼噤声服务。
按照事先的交代，酒店拿出最好的两个雅间招待客人。一个雅间，由萧剑平、马仕龙主陪副县长和市、县教育局的局长以及检查组的正副组长。另一个雅间由黄明亮、关云山、贾淑玉主陪市、县教育局的科长和检查组的三个组员。落座已毕，酒菜上齐。酒席正式开始。按照酒规，依然是酒过三巡。三巡过后，开始敬酒，检查组的两位组长说啥不同意，说下午还要工作，中午绝对不能多喝。最后陪方市、县、镇三级领导一再恳请，两位组长才又勉强各喝了三杯，往下再也不多喝了。
于是，陪方只好作罢，开始叫小冰、小萍通知上饭。用过午餐，安排检查组成员客房休息，陪方市、县领导立即召集萧剑平和马仕龙等镇领导紧急小会，部署应对检查事宜。萧剑平和马仕龙向市、县领导汇报了镇里的具体措施。市、县领导相当满意，但是仍然强调说，中午他们借故工作不喝酒，晚上要加大敬酒力度，把两位组长灌醉，努力拖住他们，为我们的准备工作赢得时间。萧剑平和马仕龙等人点头赞许。下午省检查组开始听取汇报。汇报主要由马仕龙和贾淑玉两人来做。马仕龙主要介绍清溪镇中小学教育的基本状况，贾淑玉则着重介绍各村小学的具体情况、学生数目、人口比例、师资及校舍状况等。半晌也就汇报完了。后半晌省检查组召开小会，研究抽查的具体学校。陪方市、县、镇三级陪同人员，只好在各自的房间里等待。一直等到晚饭时间，省检查组人员才从房间里散会出来。陪方领导就势接进雅间，新一轮的酒场征伐开始。酒过三巡，主方敬起酒来，果然加大了力度。中午是三杯，晚上变成了六杯，而且是主方先喝为敬，客方就不能不喝了，喝罢还得碰上一杯，这样就是七杯酒了。如此一个人敬上七杯，那主桌之上，陪方领导就有副县长、市县两级教育局长、萧剑平、马仕龙六人之多，算下来就是四十二杯。一杯酒就按最少的一钱计算，四十二杯也都四两酒了。
再加上另外一桌的黄明亮、关云山、贾淑玉等人也过来串桌敬酒，两位检查组长就在六两以上了。刚开始的时候，检查组的两位组长还有点儿推让的意思，喝酒时又是皱眉又是哈气的一副痛苦样儿，但喝到后来就不知道酒是辣的了，喝起来就像喝水一般。喝到最后兴奋处，两人还借花献佛，分别给两桌的陪方领导一一敬酒，这样一算就有七八两的量了。马仕龙看两位检查组长的热情被彻底调动起来了，东倒西歪摇摇晃晃地到另一桌上敬酒去了，不禁眯起眼睛笑起来。萧剑平问马仕龙，马书记笑什么？马仕龙说，咱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晚宴过后，副县长和市、县教育局长要回市里县里，县教体局只留下一个普教科长负责协调。领导们走时再三叮咛，要确保万无一失。普教科长和萧剑平、马仕龙一再应允。市、县领导走后，马仕龙立即通知各村村委会，把原先布置的各项措施又重新落实了一遍。刚通知完毕，回到房间，贾淑玉就从外面溜了过来，对萧剑平和马仕龙说，我刚刚得到确切消息，他们明天上午抽查杨洼村小学。萧剑平一听吓了一跳，说，那可是离镇子最近的学校了，离镇上只有七八里的路程，明天上午能来得及准备？马仕龙笑说，小萧你放心吧，明天咱有的是时间！
3．瞒天过海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