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大家都一锅涮了进来吧！呵呵呵……
听着胡光明的讲述，我震惊极了：真想不到就为了秀儿上学的事儿，竟然捅下了这么大的娄子啊！如此说来，我还真是把胡光明害了！我还真是坑害胡光明的罪魁祸首哇！想到这里，我禁不住对胡光明发自内心地说，光明，真的都是我害的你……
我真是觉得对不住你。你有啥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包括家里的困难什么的……
胡光明看了我一眼，摇摇头道，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说对不住还有啥意思。我也没有啥需要你帮忙的，因为那个女人已经提出跟我离婚了。这样也好，我现在又变成赤条条一个人来去无牵挂了！我在这里吃喝不愁，睡觉无忧，让你帮我什么忙？我不禁又吃了一惊道，这个女人……
怎么这样啊？好歹十几年夫妻了，她怎么……
胡光明苦笑道，这样的女人离了也好，这些年在一起生活我也受够了。都怪我当初一心往上爬，咋会鬼迷心窍娶了她？如今想想我还真是后悔呢！还真不如你那样老老实实做事，踏踏实实做人，或许还能混出个人样来！现在好了，一切都两清了。想想真是弹指一挥间，我在原地走了个圈，什么都又回到十几年前的起点了。呵呵……
听着胡光明的笑，我却无论如何笑不出来。我觉得胡光明现在的情况，绝非只是回到原来的起点的问题啊！不由就无比心痛和关切地问胡光明，他们现在……
是怎么给你定性的？你下一步……
都有什么想法儿啊？胡光明脸上这会儿忽然出奇地平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道，能怎么定性？受贿贪污嘛！至于说到下一步，我还能有什么想法啊？反正我把所有受贿的钱都退出来了，就看他们怎么处理吧！我就仰八叉尿尿——流哪儿算哪儿吧……
我不由诚恳地询问胡光明，那你看……
对我有什么吩咐的？胡光明突然呵呵笑起来，像我现在这样子，有啥资格吩咐哪？我这一生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急功近利，一事无成，注定是失败的一生了。不像你外憨内秀，心有慧根，步步为营，办事稳妥，说不定还能做出一番事业呢！不过话再说回来，剑平你以后可别学我啊！我是已经就这了，你以后路还长着呀！我现在觉得有些事情想透了，实际上还是顺其自然好。你想得到什么，就必然要失去什么，得到的越多失去的就越多，还不如不想那么多，只踏踏实实做事，老老实实做人，说不定还能事半功倍啊……
我隔着玻璃看着对面的胡光明那形销骨立的身子和憔悴不堪的面容，心中禁不住一阵情潮奔流，两道伤肝裂胆的感动的泪流，决堤似的涌出眼帘，顺着面颊奔泻而下。
3．与镜像之我对话
从反贪局出来，我心里憋闷得万分难受，这种憋闷又无人可以倾诉——包括潇潇和苏亚玲。
于是我不想马上回家，就近找了一个酒吧，要了一瓶“清水醇”和几个小菜，一个人狂喝猛饮起来。按照我平时的酒量，这瓶酒能喝一半就不错。但是喝着喝着，我就控制不住自己了，仿佛只有将这瓶酒喝完，才能将内心的痛苦全忘了。
于是，一瓶酒喝得就剩下一个瓶底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车回家的，反正到家的时候，已是夜里十一点钟了。我迷迷糊糊地上到三楼，打开房门，绷紧的神经顿时松下来，不觉扑通一声躺倒在门内的过道里。已经睡下的苏亚玲听到声响，赶忙披着衣服起来一看，不觉失声惊叫起来，一边搀扶我，一边禁不住恨声埋怨，你……
你咋醉成这样了？你刚才是咋着回来的啊？我一边挣扎着试图站起来，一边拨拉着苏亚玲的手臂说，谁说我……
我喝醉了？再喝半斤酒……
我也没啥事儿！苏亚玲你……
你信不信？不信你再给我拿半斤……
苏亚玲被我气得一下子松了手，又恼又恨地自顾自回卧室睡觉去了。谁知苏亚玲一松手，我就又软面条似的顺着墙壁倒下去，头还重重地撞在墙壁上，将脑门儿撞得木疼木疼的。我吸着凉气揉了揉碰疼的额头，不知道又费了多少的劲儿，终于又从地板上爬了起来。为了让苏亚玲知道我没有醉，我还故作轻松地哼起了革命老歌《洪湖水，浪打浪》，然后像洪湖里晃动的浪涌一样，摇摇摆摆地去了卫生间，解裤，放水，洗手，擦脸，准备收拾完毕上床睡觉……
然而就在我擦洗完毕，最后习惯性地站在梳妆镜前对着镜子梳理头发的时候，却忽然怔怔地呆住了：因为我看见有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表情怪异地朝着我挤眉弄眼呢！我不由生起气来，指着那人怒目相对，你是……
什么人？竟敢对着我……
龇眉睖眼？不想对方毫不示弱，也指着我怒目道，你是……
什么人？竟敢对着我……
龇眉睖眼？我忽然好像有些明白了：也许那个人就是我自己？可是，我怎么会是这般模样呢：衣领敞开，两袖灰土，头发蓬乱，满脸涨红，目光呆滞，龇牙咧嘴，额头上还羊角似的鼓着一个核桃大小的血包……
我禁不住嘻嘻地笑起来：不可能！我怎么可能是这副模样呢？我忽然想起《红楼梦》中的“风月宝鉴”和《封神演义》中的“照妖镜”，心想：一定是哪个跟自己长得十分相像的人钻到镜子里边了，这会儿正在那里嘲笑我！想到此，心下不由一股怒气升上来，连带着肚子里的酒气一个劲儿地涌上来。我呼出的酒气变成一团团浓浓的雾，很快将梳妆镜上镀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膜，让我看不清楚镜子里边的“那人”了。我赶忙伸出手来，想把镜子上的白雾擦去，谁知擦了几下，却发现花花搭搭的指印间，镜子里的“那人”变脸了，变成一个身穿粗布衣褂的跟我小时候十分相像的少年了。这个跟我小时候十分相像的身穿粗布衣褂的少年，肩膀上斜挎着一个粗布拼接的五颜六色的花书包，正在满脸忧郁地和我对视着。我不禁感到奇怪：这个跟我十分相像的少年是谁呢？是潇潇？不可能！潇潇怎么会穿这样的粗布衣褂呢？那是……
我禁不住猛然一激灵：他是不是小时候的我？我小时候不就是这副模样吗？自己少年求学的时候，不就是整天背着这么一个由母亲亲手缝制的花书包，早起晚归地行走在寂寥荒凉的乡路上，忧郁而又隐忍地徒步行走好几里，日复一日地带着蒸熟的红薯和玉米面馍，往返于村庄和学校之间求学吗？想到这里，我口里呼出的酒气更大了，瞬间又将梳妆镜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气。我不得不再次伸手去擦……
擦出的斑驳指印之间，那个粗布衣褂的单薄少年不见了，换成了一个清瘦但精神饱满的留着分头的青年。我一看见这个青年的形象就笑了：这不是十几年前的自己吗？此时的我已经是中州大学的学生了，这会儿正在大学校园里牢记着父亲的嘱咐，如饥似渴，孜孜以求，踌躇满志，憧憬无限地在知识瀚海里恣意遨游呢……
清瘦的青年形象渐渐消失了，镜子里慢慢出现一个满头斑白满脸褶皱的老者。老者的面容殷切而激动，正急切而又意味深长地说着什么……
这不是我的父亲吗？他这会儿怎么……
那是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要到市里上班时，父亲不顾年迈体弱，陪着我步行近百里山路，亲自将我送到县城……
汽车就要开了，父亲还在殷切地嘱咐我：上班了要好好工作，要站得正立得直，要为咱家乡争口气，要多为老百姓办好事儿啊……
父亲的影像慢慢不见了，那个衣领敞开、两袖灰土、头发蓬乱、满脸涨红、额头上还羊角似的鼓着一个核桃大小的血包的醉鬼再次出现了。不过这个醉鬼这次出现的时候不再龇牙咧嘴、嬉皮笑脸，而是满脸恼怒两眼血红地瞪着我，仿佛跟我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恨不得一掌将我打倒一口把我吃了。我正不知道自己如何得罪了那人呢，那人却咬牙切齿地说话了，萧剑平，你参加工作这些年，都为乡亲们办啥好事儿了？你忘了当年父亲的谆谆嘱托了？你忘了你是一个农民的儿子了？我一下子被那人的怒问问蒙了，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自己在单位的工作经历来。想了一阵，觉得自己还没有忘记当年的志向，只是时常被工作、家庭和官场的争斗所累，想起的不多就是了。至于说没有为乡亲们办好事儿，那是我没有权力呀！那人似乎看到了我心里，立即怒火冲天地对我嚷，你小子少给我找理由，你想找理由还能没有理由吗？你刚才不是说你没有权力吗？那你下到清溪镇当镇长，不是就有了权力了吗？可是你……
你都为那里的群众办了什么好事呢？我、我怎么没有为那里的群众办好事？我创意开发的盘古山旅游风景区不是好事吗？嗤，你觉得那件事真是好事儿吗？那还不是你为了出政绩，捕风捉影道听途说创意的？你想想你们搞的那个“生命谷”，付出了多大的惨痛代价啊？那可是一个古老村庄的毁灭，是无法估计的财产损失，是关云山和柳絮两个人的活生生的生命啊！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你怎么能把我所做的一切都否定了？我当初创意这些，并非单纯为了政绩，我也想为镇里办些实事，为那里的老百姓得些甜头、实惠哪！哼，你还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辩护呢！辩护也是白搭，事实胜于雄辩。你在清溪镇的所作所为，你对那里的群众欠下的感情债，恐怕你一辈子都还不了吧？你……
我为溪口村修了清溪桥，还为他们建了新学校，那不是为老百姓办事是什么？嗨，你还好意思说这事哪！这是你的功劳吗？要不是广电局的领导支持你，你能把这些事儿办成吗？再说了，你办的这些事儿和你对周围造成的伤害比起来，还能算个什么事儿吗？你不仅故弄玄虚捕风捉影开发盘古山风景旅游区，还在原单位与镇里的同事争权夺利，你抠我鼻子我挖你眼……
还有你跟薛玲玲和柳絮的暧昧感情，你和侯清元之间的爱恨情仇争风吃醋，你为了笼络葛老板逼迫小冰小萍出卖身体……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些事儿你……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儿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己既然都做了，还怕别人知道吗？你……
别说了！你千万别说了！我实在受不了啊……
我再也受不了那人的指责了，忍不住双手抱头，死命地捂紧两只耳朵……
我暂时听不见那人恶毒至极的声音了，但却仍然看见那人还在镜子里张牙舞爪，晃动指头点着我，对我不依不饶地抨击呢！我实在忍受不住了，忍无可忍地放开耳朵，两手握成拳头攒足力气，猛地朝那人狠命砸去。梳妆镜哗啦一声碎裂下来，只留下一个空空荡荡的长方形镜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