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加入红罂粟社团的第一天,红罂粟就组织开展了社团成立以来的第一次活动。她把活动命名为心理占卜,活动形式也比较简单,和路边算命的小摊强不了多少,一张小方桌摆在学校教学楼旁边的路上,红罂粟坐在小桌后面,我和周剑像两个门神,又像两个护法,一个站在红罂粟身后左边,一个站在右边。小方桌前面被用过年写门联的红纸糊起来,用毛笔字歪歪扭扭的写着“心理占卜,100元,每人限一次”,这个字是红罂粟自己写的,本来她让我写,结果我刚写了个心字,她就发现我的书法不坏,然后就抢过去,自己补充完了剩下的字,她说,这样太多人就会把注意力集中在字上,不能好好关注心理占卜了。她用罗丹的巴尔扎克像给我举例,说这玩意儿属于心理学范畴。我当然不会去质疑她,我想质疑的是,她还特意标上了每人限一次,她是对自己的业务水平有多自信,才敢写出这样的句子。要知道路边算命的老大爷才十五元起算,人家工作经验得比她多多少,服务态度得比她好多少。红罂粟说,路边的那些老头子算命是封建糟粕,是迷信,我这个是心理占卜,美女面对面聊天,是科学。
红罂粟科学的心理占卜显然没有受到学校的承认,摊子开了没多久,一个人都没来,我们就被举报了,学校的保安没收了红罂粟歪歪扭扭的宣传海报,不得不说这方面红罂粟非常有先见之明,保安变相的承担了帮我扔垃圾的任务。
这次的心理社团活动虽然完全以闹剧收场,但是仍然达到了某种目的,就是宣传的目的,就像明星一样负面新闻也是新闻,一样可以带流量。这场闹剧给心理社团带来了第一个案件。
闹剧结束后的一个星期。我在心理社团值班,心理社团的办公室在一排水泥浇筑的小矮房中,这一排小矮房应该还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留下来的建筑,除了简陋和破旧外,没有其他的特点。小矮房的前面是一大栋已经建成四五十年的五层男生宿舍,宿舍外层已经老到变成油腻地黄色,因此心理社团的办公室一天只有中午能享受一会儿光照。因为心理社团还承担学校学生心理辅导的任务,所以值班室每周三、五、七会开到九点,值班的任务自然落在我这个副团长的身上,其实我是没有任何的心理辅导经验的,但是站在什么样的位置说什么样的话,对于来咨询的学生我也会叭叭叭和他们聊上半个小时,让他们认识到在人生面前他们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不值一提。
那天晚上秋雨绵绵,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七点钟,心理社团一直也没有人过来,事实上从我来心理社团之后,就没见过红罂粟在这个社团做过正经的心理咨询,我在社团里看了会书,打算八点就关门回宿舍——办公室里也有床,但那是红罂粟私人专用的。
正当我看得入神时候,心理社团的们被人从外面推开了。那人背对着我,在小屋的台阶上抖了抖伞上的雨水,把伞放到门口屋檐下的台阶上,她进来张望了一回,最终鼓起勇气问:“红罂粟老师在吗?”
进来的女生仪态优雅,但是满脸的焦躁。这人显然来之前没有做好功课,这个学期红罂粟就没在过。她似乎一直在谈恋爱,所以社团这边的事情几乎全部交给我,其实也没啥事,无非就是填填学校发下来要求上报的各种表格。
我告诉来的女生她不在,如果有事可以在周五的白天过来。其实我就是想回宿舍了,今天不想接客,否则我也很愿意在这样一个雨夜跟这个气质优雅的美女聊聊天。天知道红罂粟周五的白天会不会在,按照规定她应该在。
女生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心里度量现在到星期五的时间长度,好一会儿她才说,这些日子白天也来社团,但是都没有人,自己又不在这个校区,过来一趟非常不方便。然后然后女生似乎下定了决心,表示给我说也可以,毕竟我一定非常优秀才会被红罂粟选进社团来吧。从这里看,红罂粟非常夸张的入团仪式和非常离经叛道的心理占卜还是起了一点作用的。
女生在我前面的椅子上坐下,低头想了一会,小声地说道:“我叫周佳素,以前是练钢琴的,两年前,我报名参加了一个全省的钢琴比赛。”
我的心咯噔一下,因为这个我知道,这场钢琴比赛我知道,而且我也到现场观看了,就是莫青参赛最终获得一等奖的那个比赛。那场比赛的种子选手缺席,听说是因为出了交通事故,没想到,两年后的今天却坐在我面前了。我不动声色,继续听她讲。
“那天我妈妈开车带我出门,因为一些事情耽搁,出门时间有些晚,在车上我一直催促母亲快一点,然后就发生了事故,母亲在事故中当场昏迷,可能是命运吧,当时的医院脑科医生正好受伤期间,不能进行手术,耽误了最佳的手术时间,所以,所以母亲到现在还是植物人。”
我小时候,曾经很相信一个关于蛇的说法。如果你杀了一条蛇,蛇的家人就会记住你的气味,无论你走到哪里,无论天涯海角,蛇都会找到你,这就是蛇的复仇。当时我的脑袋里忽然想起了这个故事。我曾经做的事情开始找上我了。
这件事情应该发生在我救下莫青母亲的两三个月之后,那个时候莫青母亲的刀伤虽然痊愈,但是却一直不能做手术,所以眼前这个女生母亲成为植物人,也有我的责任。如果莫青的母亲那天晚上没有我的干预而死掉的话,医院或许会有新的医生调过来,或许救护车就不会向那个医院送人,这样这个不幸就不会发生在这个女生身上。
“我现在白天要上课,晚上得照顾母亲,但是最近我心理问题越来越厉害,整夜睡不着,闭上眼睛就是那天早上我催母亲加快速度的场景,然后母亲的面容慢慢变得狰狞,说都是我的错,是我让她出了事故。”周佳素说到这里面色已经惨白,我拿出纸杯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她手上,她接过水杯,仍然低着头,我看见一滴眼泪滴在了纸杯里。
周佳素喝了几口热水,心情平复了一些,就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又说道:“我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我还要照顾母亲,有人给我建议让我来找红老师,这可能是我最后的希望了。这是我的手机号,老师来了的话请联系我。”
周佳素离开之后,我好久没有缓过神来。每做一件事都会产生一个后果,我当时就像是那个开着火车的司机,当我转动方向盘的时候是为了拯救莫青,拯救莫青的母亲,但是,我不知道在那条道路的尽头周佳素已经在等着我了。
红罂粟对我的这些小情绪毫不关心,在她看来,以后为了晃动世界线拯救李佳,受到影响的人会更多,没有必要在这种小事上纠结。用她的话说,万事开头难,杀人犯总是在杀第一个人的时候最困难,杀完第一个,再杀第二个第十个感觉就都一样了,等你杀的人多了,成为连环杀人犯,反而会爱上这个行当。不得不说红罂粟的安慰不仅没有起到效果,还让我更加自责,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杀人犯。
当然红罂粟的确是有办法,她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处理这件事还是要找甘医生,也就是莫青的母亲。
说到这里不得不说一下,红罂粟虽然成立了一家心理社团,但她却从来没用过心理辅导的方法解决问题。红罂粟有着绝顶聪明的大脑,还是李佳父亲在这个世界的联系人,究竟受过李佳父亲的什么指导我不得而知,但是红罂粟就是那种能够通过计算来预测未来的人,现在想来,红罂粟在之前开展的心理占卜的确是科学的。红罂粟用的方法是计算,她计算每一种行为可能产生的后果,然后根据这个后果来决定是否采取这种行为。所以说她建议我去找甘医生也是经过计算得出来的。
我打电话给甘医生说了周佳素的事情之后,甘医生也觉得自己有责任,说正好有一个在国外的同学回国参加学术交流会,专业也是脑部科学研究,于是就积极联系了这个同学,帮忙准备一台恢复手术。周佳素的母亲手术很成功,周佳素的母亲恢复了意识,周佳素也从自己的梦魇中走出来。虽然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但是这件事还是造成了一些不可挽回的后果,比如周佳素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弹过钢琴。
我处理周佳素的事情一直是存有私心的,我从来没有告诉甘医生我穿越的事情,也没有告诉过周佳素我在这件事情上的责任,所以周佳素对我的帮助一直心存感激,这也是我一直不大喜欢跟周佳素在一起的原因,因为我对她的感激心中有愧,但是我又没有办法给她讲实话,这种感激反而成为我的包袱。我人虽然浑,但我知道人只能拿自己应该拿的东西,接受自己应该受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