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葬魏大夫,安葬小润林,三个失去方向的人一路沉默不语。
因着种种机缘三人才会汇聚在一起,而如今这种种机缘一一散尽,他们再次各自孤苦伶仃,孑然一身。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送君千里也终须一别。
“你们以后可有何打算?”
计泠巷还是有些担心各自上路的二人。
小谭尚有用毒的本领傍身,可是,以岳槿蔚的武功,她是不足以一个人安稳地行走江湖的。
小谭晃了晃手里的缰绳,很乐观地道:“天下之大,何愁没有容身之所,放心吧!”
“岳姑娘,那你呢?”
岳槿蔚虽没有小谭那样开朗洒脱,但是她对前路同样无所畏惧。
岳槿蔚轻轻一笑,道:“计少侠不必执念,对我的安危也不必挂怀,你对岳家的恩德大到小女子无以为报,以后若有机会,槿蔚愿为计少侠赴汤蹈火。”
说完,岳槿蔚提起裙角跪了下去,这可着实惊到了计泠巷:“使不得,使不得,我们已经是生死之交的朋友了,报恩的这类话,以后切不可再说了!”
计泠巷扶起岳槿蔚,岳槿蔚对着他再一拜。
小谭抱了抱拳道:“天涯路远,各自珍重!”
自此,三人各奔前程,但他们都相信,只要活着,一定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三人中,与那对这世间人事已是了无牵挂的二人相比,如今的计泠巷很是庆幸,庆幸在这世间他还有可以挂念之人。
无论事情的结局是否如计泠巷当初所愿,可事已至此,他不再有留下来的缘由。
计泠巷归心似箭,一路快马加鞭向着海边的渡口而去。
一路上计泠巷留心着沿途的状况,他真心不想再招惹什么是非,此时他只想尽快回到落印峰,回到落云舟和段纵岭身边。
日夜兼程地赶路,离那座海边小镇越来越近了,计泠巷一边走一边看着天象掐算着时日,他想要顺利出海,也是需要天时地利的。
正当他骑在马背上想得出神,忽觉身后的竹林似是有了一阵异动。
动物,还是人?
计泠巷顿时警觉起来,他屏住呼吸仔细聆听着竹林里的响动。
是衣料剐蹭竹林的声音,是屏住呼吸刻意压低的脚步的声音。
不止一人。
多人伏击!
计泠巷方想清数响动的严重性,身后就有箭羽直直地射过来,他在马背上一个敏捷地后仰躲过了飞来的箭。
计泠巷借住力道翻身下马,随后重重拍了一下马屁股,惊得它嘶鸣着跑走了。
计泠巷眯起眼睛调转着身体,防范着四周的异响。
忽地,声音静了下来,只余下微风吹动竹叶“沙沙”作响。
风声萧瑟,心静如水。
计泠巷时时调整着自己身体的重心,他知道,接下来一旦出手就是不死不休。
飞镖与利剑齐齐窜出,几名黑衣人也飞身而至。
看见凌空而至的杀手,计泠巷竟然还有心思在心底嗤笑了一番:“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流传的规矩,大白天当刺客,还非得穿着一身黑!”
对方绝对不会想到,生死关头计泠巷还有闲心想这么无聊的问题。
因为,杀人,他们是认真的。
几人将计泠巷团团围住,开始了第一轮的击杀。
作战半径过长,计泠巷拾起地上被砍断的竹子当起了武器,竹尖很是锋利,计泠巷双手各握一根,用起来很是得心应手。
几招过后,计泠巷心中有了猜测,这些人看似凶狠,可是对自己的攻击并不是十分狠厉,没有想要招招毙命。
那么这些人是不想直接取了他的性命,还是另有安排?
第一批人还在与计泠巷缠斗,第二批人也随即而至,接着是第三批,第四批……
计泠巷看着眼前围攻上来越来越多的人,他彻底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看来有人十分清楚他的身手,知道如果他想速战速决,那么眼前这些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对方采取人海战、车轮战术,让人以拖住他为主,完全不积极不主动地与他拼命。
围攻的人一波一波的来,目的就是耗费计泠巷的内力。
好狡诈的心思,好歹毒的人。
视敌人的生命如蝼蚁,也视自己人的生命如草芥。
计泠巷冷笑一声,大声喝道:“现身吧!躲在暗处算什么英雄?”
没人回答他的话,计泠巷眼神一凛,右手里的一根竹筒向着一旁的竹林深处飞去。
不消一瞬,那竹筒便破裂粉碎,那人的身影终于再也躲不下去了。
竹林深处,有一身影踏着竹梢儿而来,他的身形转瞬而至,速度快到与计泠巷全力施展轻功时有得一拼。
计泠巷顿时心下了然,看来今日想跑是跑不了了,是必又一场殊死之战。
待那人落至计泠巷眼前,计泠巷一眼便断定了对方的身份,不为别的,那人身上穿着岷山派的衣装。
计泠巷想明白了原委,轻蔑一笑,道:“怎么,是替你们那位项师兄报仇来了?”
“替他报仇?那么个废物,还不配让我为他出手。”
计泠巷万万没想到对方会对项非如此出言不逊,不禁好奇对方的身份。
看着计泠巷打量的眼神,对方哂笑了一下,道:“不用猜了,你只要记住我是送你上黄泉路的人便是了,哦,对了,不用谢!”
“我谢你姥姥!”计泠巷狠唾一口。
话毕,那人转瞬攻至了眼前,计泠巷侧身闪过。
两人的招式都极快且招招变化,计泠巷越战越是心惊,他怎么也没想到当今武林还有这么一位高手且如此年轻,竟然还是在岷山派门下。
怪不得岷山派对着武林第一大派的名头野心勃勃,怪不得他们不再甘心居于南疆一隅,怪不得他们对着张家的“瀚海星移”心生妄念。
对方既然已经自报家门,那是无论如何都会将计泠巷灭口的了。
计泠巷深知对方打算,遂不愿恋战。
逼不得已,计泠巷抽出归羽刀,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
对手看见计泠巷的弯刀“归羽”,眼神一亮,显露出异样的光彩,似是对计泠巷的后招儿充满期待。
“这个疯子,什么来路?”计泠巷眼神狠厉,但却在心里犯着嘀咕。
但是,此刻计泠巷已经来不及细想很多了,速战速决才是唯一能够自我解救的办法。
计泠巷出手,归羽刀直奔对方面门而去,那人极速后退,身形隐匿进了竹林中。
计泠巷微微蹙起眉头,不知道这竹林里是否有诈,可是不管怎么样他都是要解决掉此人的。
计泠巷追了上去,眼前哪还有那人的身影。
进得竹林,计泠巷的神经瞬间紧绷到了顶点,他留意着脚下的安全步步小心地向前,随时留心身边的一丝丝响动。
四周竹子炸裂的声音暴起,那一瞬间猝不及防的爆裂之声,计泠巷不自觉地眨了一下眼睛,就这么一瞬,他就失去了先发制人的机会。
那人的剑冲着计泠巷的心口而来,计泠巷飘身后退。
计泠巷退得很急,那人的身形追得更急。
计泠巷背身向后,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敌手的表情,计泠巷在好奇,为什么对方能做到在杀人时嘴角一直挂着一抹诡异的微笑。
仿佛杀人之举对他来说是件幸甚至哉之事。
诡异的微笑,诡异的人物。
计泠巷出神的一霎,那人的剑尖近得抵在了计泠巷眉心前一寸。
归羽”与对方的剑刃拼斗在一起,刀刃碰撞的“铿锵”声响,听得人牙根泛酸。
计泠巷双脚踩过几根竹木,借力飞向了密林的深处。
身后之人还是紧追不放,但他也渐渐明白,仅凭他一人之力是拿不下计泠巷的,他放出了手中的信号弹,岷山派的其他弟子纷纷赶来。
计泠巷被合围在一处陡峭的山崖边,他回过头看了看脚边深不见底的山涧,想象着一会儿恐怕会是凶多吉少了。
“我累了,别跑了吧?”那人一副商量的语气,像是随意与计泠巷讨论着无关紧要的话题。
“你想要怎么样?”
“说了,我不是来报仇的,虽然项非是被你害瞎了眼,可那只能怪他自己技不如人,我可没那闲工夫为了他大动干戈。”
计泠巷无奈笑着问:“是嘛,这杀我的目的可够单纯的,那我冒昧地问你一下,你单纯地想要在我这里得到什么?”
那人点点头,道:“实不相瞒,我想知道张北固夫妇临死前有没有告诉你一些……秘密。”
计泠巷两手一摊:“早说啊,早说我就犯不上跟你打了……我也实不相瞒,就送你四个字吧——无可奉告。”
那人被计泠巷戏弄一番却并不恼火,只是看似很是惋惜地摇摇头,道:“那我换个想法吧,现在——我想你死。”
话音未落,那人手中飞出暗器直奔计泠巷而来,计泠巷闪身躲过的瞬间,那人身形已经欺至眼前。
这次是下了杀招的,计泠巷也是招招狠厉,没有一丝心慈手软。
谁也胜不得一招半式,谁也杀不了谁,两人缠斗不休,渐渐地,计泠巷心中竟有一丝难逢敌手的感觉。
那人可没有计泠巷的豁达心境,又一次难分胜负,他抽身后退,一个眼神,岷山派弟子的弓箭阵便已经准备就绪,那人扬手一挥,箭雨齐落。
计泠巷已经退至崖边,已是退无可退。
计泠巷回头看了一眼山涧,又转过头看了一眼岷山派的众人,无疑地,那些人都对他虎视眈眈。
计泠巷把心一横,他决定赌一把。
不再有一丝犹豫,计泠巷纵身跳下了悬崖。
“怎么办?”岷山派弟子围到了悬崖边,看着深渊,征询着那人的意见。
那人慢悠悠地走来,眯起眼看了看脚下的万丈深渊,他撇了撇嘴,道:“没意思,实在无趣的紧,回去吧。”
岷山派众弟子听令而退,那人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崖底,他似乎想要验证什么似的,运起功力,一块脚边的石头瞬间来到了他的手里,他像个顽皮的孩子一般,踮起脚朝着悬崖扔下了手中的石头。
他细细聆听,一点声音也没有传回来。
“无趣,真是无趣至极。”
拍拍手上的灰土,转身便消失在了山林之间。
归羽刀划着山石一路向下,剧烈的摩擦产生了“嘶嘶拉拉”的火花,计泠巷的手掌被震击得异常疼痛,可他还是死死握紧“归羽”,借助它给自己的缓冲,逃过一劫。
身体还在不受控制的下坠,自由落体的力度实在太大了,计泠巷没办法让自己停下来。
手臂已经酸痛到就要支撑不住,他从石缝间猛地拔出“归羽”,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急速下坠。
高高的树冠承接住了计泠巷的身体,虽然落地时身上传来剧烈的疼痛,但是计泠巷知道,这回,他又捡回了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