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一刹那,寂静。
随后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射向计泠巷。
暮门主的眼神微微震动。
“你?!”
众人实在很难相信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说的话。虽然看他与扶苍门很熟识的样子,可现在是什么时候?应该没人会把这杀身之祸刻意往自己身上引吧。
岷山派弟子挺身而出,剑指计泠巷,愤慨道:“你说我们项师兄的伤与你有关?!”
计泠巷看似回忆了片刻并诚恳道:“虽然是他咎由自取,但是,是的。”
拔剑之人顿时怒不可遏:“那还废什么话!血债血偿,今天岷山派上下誓要为项师兄讨回公道!”
计泠巷面对他们气势浩大的声讨,表现得全不在意,看他的一派轻松,倒真像是就想跟这些人好好谈谈,反观对方的喊打喊杀,计泠巷的态度不可谓不柔和了。
“血债血偿?你是要跟我算账吗?”计泠巷问得平和,“事情的来龙去脉想必我这个当事人比你们更有发言权。”
计泠巷的目光淡淡地从岷山派弟子的身上一一扫过,看得大家一脸莫名其妙。
计泠巷收回目光道:“看你们的衣着打扮,应该是刚入派不久的弟子吧,诚然,你们都不会知道你们的项非师兄与鼎丰盐庄千丝万缕的关系。”
计泠巷很费了一番口舌,但也只说了项非与鼎丰盐庄是旧相识,对岳槿蔚与项非的一段情只字未提。
众人惊愕。
众人从他简单的描述中,大致可以勾勒出一个背信弃义的伪君子形象。
“一派胡言!”
岷山派弟子忍受不了计泠巷对项非的“抹黑”。
计泠巷道:“我说的理由与你们指责扶苍门的理由如出一辙,为何你们说的要求大家相信,而我说的却是一派胡言?还是你觉得张家武功秘笈的魅力不足以吸引你们的项师兄?”
计泠巷语调一转:“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知道以项非在岷山派中的地位,即使得到武功秘笈也断不会落到他手里,所以,他没必要为了不属于他自己的东西拼命,对吧?”
岷山派弟子相互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心想,这小子怎么把他们的心里话都说了!
就是这样啊!项非师兄平时是一个多么爱惜自己羽毛的人,在门派中一直小心翼翼,凡事谨慎仔细,生怕行差踏错一步而影响了自己的地位。
此次,他怎么会为了最终一定不会落到自己手里的东西而拼命呢?
项非所争所抢的背后,一定是为了别的。
岷山派弟子争辩:“可我们项师兄瞎了眼睛是事实,而‘瀚海星移’不在我们岷山派也是事实!”
“所以,你们所有人就相信他说的话,是扶苍门的人伤了他?”
计泠巷话音刚落,那群人中便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声音娇媚,循声看去,那女子的身形窈窕,可眉眼间确实挡不住的冷冽与阴狠。
“我们不信,因为扶苍门更有实力杀了他,而不是只要了他的一双眼睛。可如果不是这个原因,而他拼着失去双眼也要嫁祸扶苍门,还能是为了什么?这世上值得两派交战的,也只能是张北固之子与张家秘笈了,所以,我们更愿意相信岷山派的话。”
计泠巷看了看出声女子的身影,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是因为她的身影像岳姑娘吗?”计泠巷在心里道。
还没等他想明白这似曾相识之感是怎么回事,那女子便继续蛊惑人心。
“诸位,小女子也不冒充你们这些所谓‘正人君子”的做派了,你们再不动手,我可要先下手为强了!”
说完,手里的剑“噌”的出鞘,那剑仿佛有了灵性,跟随主人的意志上下翻舞,把计泠巷与扶苍门众人隔开。
这同样不按套路出牌的模式,令计泠巷又一次心惊。
虚伪的人皮面具已经被女子撕开,剩下的人也便不再继续做样子,他们同样举起了剑,向着扶苍门山门攻去。
大战一触即发,扶苍门山门前厮杀声、叫喊声齐发,震碎了往日宁静祥和的氛围。
嘈杂的声音在山谷了打了个来回,像是要把这场战斗的惨烈景况传扬得更远,更远。
计泠巷一边应对着女子的进攻,一边分心留意着身边其他人的状况。
暮芷荥的武功足以应对那些“不入流”的门路,而暮垚老门主更是没有丝毫紧张之感,如果没看错的话,刚才他还悄悄往后退了一步,一副很怕有人沾到他衣角的模样。
计泠巷嘴角清扯,看来好戏还在后头。
计泠巷想到了这里,决定不再浪费更多精力跟这些“阿猫阿狗”纠缠,他抽出腰间的“归羽”,不出片刻,女子的剑应声而断。
女子嘴角现出诡异一笑,知难而退,并不恋战。
她迅速飞身撤回到安全地带,而此时与扶苍门对战的各路门派中人已经死伤大半。
这些人中有些是武林门派中人,更多则是不入流的混入其中滥竽充数的,真正到了真刀真枪的时刻,哪里是扶苍门弟子的对手。
相对于乌合之众的惨不忍睹,扶苍门的伤亡情况要轻得多。
正当扶苍门弟子觉得胜利在即之时,刚才与计泠巷缠斗的女子竟然向空中发射了一枚信号弹。
她,这是还有后手!
暮芷荥看着那女子的诡异笑容,不觉有些紧张。
信号弹刚被发出,山脚下就有了异动,似乎有更多的脚步声向着山门前奔来。
被人鼓动着加入厮杀阵营的人以为等来了外援,可是那些转瞬即至的人用实际行动打碎了他们的幻想。
这些刚到达的队伍,在无差别的砍杀着众人!
对,他们是队伍,虽然他们身上的衣着与武林中人无异,可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全部训练有素,并且是按照一定的排兵布阵在厮杀。
他们下手狠绝,招招直奔要害而来;他们排兵布阵,刀枪剑戟奇奇上阵。
这群人的作战能力绝不是几天时间拼凑在一起的乌合之众可以比的。
混战中越来越多的江湖人士倒下,血液染红了山门前的道路,扶苍门的弟子也在猛烈的进攻中不住地向后退。
忽地狂风卷地,掀翻了冲在前边的训练有素的队伍。
暮垚终于出手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现在,这黄雀已经现身,暮垚绝不会再留手。
“出来吧!”暮垚高声喝道:“你谋划得好一手策略,现在整个武林都在你的掌控之中,这场好戏你会错过吗?!”
山谷中传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声,似癫似狂,那笑声由远及近,让人忍不住浑身发冷。
一个黑影闪过,计泠巷还未捕捉到什么,来人已经站到了刚才与计泠巷对战的女子身边,两人一起站在一块巨石上,居高临下。
“身形好快,”计泠巷暗暗心惊,“即使是现在把‘瀚海星移’练到炉火纯青的自己把轻功发挥到极致也未必能赶超此人”。
那是一位老者的面孔,虽然看着比暮垚的年龄年轻一些,但也绝不是武林中的晚辈。
“你来了?”暮垚看似随口一问。
那人却如未闻。
如此高傲且自大的做派,让人更生厌恶之感。
“你精心筹划了这一切,此番更是亲自前来,不就是为了见到一个一败涂地的我吗?现在你不抓紧时间用言辞对我羞辱一番,还期盼着我下跪求饶不成?”
那人震了震衣袖,冷硬的脸上流露出凶狠的目光。
他终于抬眼看了一眼暮垚,嘴角现出讥讽的笑意。
“我不会给你下跪求饶的机会,我只要你死!”
那人说话了,可声音却……却是极其的嘶哑难听,他的嗓音像是被砂石磨砺过一样的粗糙,暗哑。
简直像捶死挣扎之人发出的声音。
在场的所有人,应该只有那女子与暮门主没有微微的惊愕,想来也只有他们了解此人的真实身份了。
计泠巷暗自揣测着对方身份的可能性。
暮垚一句话给出了他答案。
暮门主高声道:“俞师弟!你还是依旧的恨我入骨。”
经暮垚的提醒,付衡生好似一瞬间回想起了此人的真实身份。
没错了,他就是暮垚的同门师弟——俞盛林。
暮垚对这位叛出山门的师弟讳莫如深,只在偶尔几次说话中有所提及,只说他此生最大的仇家是一位故人。而他们是怎么从同门手足变成仇敌对手的,暮垚却始终只字未提。
计泠巷蹙起了眉头,口中默念了一遍那人的姓氏:“姓俞?”
计泠巷霎时回想起了什么,瞪大了双眼看向站在巨石上迎风而立的身影。
“不是吧!”计泠巷在心中哀嚎:“怎么他一回中原就赶上了武林中最大的恩怨纠葛事发现场!”
计泠巷对俞盛林有印象,全来自于段纵岭的讲述。
年龄更小一些时的计泠巷对这世界有着比现在更多的好奇心。
首先,他最质疑的就是书中的大千世界究竟在哪?那里真的有数不清的人和事吗?
小孩子的好奇心一旦爆发,是糖果和美食也打发不了的。
没办法,讲故事这个重任就落到了段纵岭的头上。因为同在落印峰长大的落云舟,对于外部世界的认识也来自于书本,他也没有亲身经历,不能为计泠巷答疑解惑。
于是,段纵岭开始了他的“口头故事新编”。
天长日久,听来的故事讲完了,神鬼妖魔的故事也讲全了,段纵岭实在无从可讲,便随意的开口道:“我有一个朋友……”
所以,每次在计泠巷撒娇打滚缠着段纵岭讲故事的时间里,只要段纵岭以“我有一个朋友……”为开头,计泠巷就知道,他又可以听到一段江湖轶事了。
可段纵岭既不是爱背后议论人是非的人,也不爱对武林中的各种人事轻易下定论,所以他每次都是干巴巴的不加感情色彩的讲,打消了计泠巷很多的幻想空间。
所以,眼下计泠巷见到了从小出现在他故事汇里的“主人公”,一时间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儿在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