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泠巷他们每日在暗处观察,生怕项非一个倒地不起,这事会不了而终。
好在这次项非很是坚持,无论身体有多虚弱,还是每日风雨无阻地出发。
这日,轿子回城的时辰比往日晚了许多。
小谭再次热情洋溢地登门,并且给轿夫们带来了好酒和烧鸡,累了一天的轿夫们异常满足,更是对小谭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出所料,今日他们这趟没有白跑,项公子终于在一处叫做“莘庄”的村子找到了一位姑娘。不过,那位姑娘好像很不愿意见他,项公子苦苦哀求许久都没有得到只字片语的回应,村中甚至出来几名大汉要来驱赶他们,不得已,他们只好原路返回。
小谭带回了好消息,心急的计泠巷甚至想连夜出发去见岳槿蔚,落云舟阻止了他。
落云舟道:“晚了,你觉得岷山派不会在第一时间派人去监视她吗?我们现在去,已经晚了。”
小谭道:“以我们三人的武功,想要带走岳姑娘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落云舟点点头:“带走她是很容易,然后呢?把她继续藏起来,然后让岷山派和荟霖阁的人继续寻找她,然后我们再救、再藏,他们再找、再抓。”
计泠巷听完落云舟的话不禁蹙眉。
周而复始,这件事就会毫无意义。
小谭:“……你说,那怎么办?”
落云舟沉声道:“这次解决的方法,必须一劳永逸。”
“好,那就杀光所有人。”
小谭这话说得斩钉截铁。
落云舟无奈扶额,看向时而机智时而简单粗暴的小谭。
杀光所有人那是不可能的,好在,让所有人相信“瀚海星移”不在岳槿蔚身上并不是十分困难的事,只要有合适的时间,合适的机会。
根据轿夫们提供的路线,三人很快便找到了隐匿在群山深处的莘庄村。
看着路上深深浅浅的马蹄印迹,小谭可以断定绝对不只有他们来过了,可是四下并没有可疑的人影,岳槿蔚的生活似乎也并没有任何冲击,看来这次岷山派走的是“温情”路线。
想要突破一个女人的心防,用什么方法做合适呢?谈情,应该是最行之有效的方式。
显然,岷山派把这一艰巨任务交到了项非的手中,此刻的项非身残体弱,正好博得美人的同情。
当初,岳槿蔚没有最终一剑砍了项非,已经证实了她的不忍心。
现在,项非唯一能抓住的,就是岳槿蔚对他仅剩的这点于心不忍。
天色刚刚亮起,山林间的雾气还没有完全消弭。
“吱呀”一声,岳槿蔚推开屋门走了出来,看她带着背篓的样子,应该是要上山采摘野菜。
晨曦中,项非的身影伫立在岳槿蔚的小院中,他的身体太虚弱了,此刻手里拄着一根盲杖都像是随时要跌倒的样子,清晨的凉气正盛,风一吹,他已经瑟瑟发抖。
岳槿蔚对他视而不见。
她绕过项非的身体,径直地走出了院门。
而项非,连开口叫住她的勇气都没有,只能轻叹了一口气,四下看了一眼,找到院中的一只小石凳,坐了下来,看来是有“至死方休”的坚持。
远处隐藏在林间的三人,把岳槿蔚的对待项非的态度与做法看了个全面,落云舟不作他想,而计泠巷和小谭却在暗暗叫好。
落云舟虽然不认识计泠巷口中的岳姑娘,单就凭听来的关于发生在岳槿蔚身上的种种,他也不认为这位昔日鼎丰盐庄的少主还会对项非这样的人抱有幻想或者心存留恋。
岳槿蔚现在做的,无非就是在拖住岷山派的计划罢了。她现在对项非这种不拒绝不接受的做法,反倒令岷山派不敢轻举妄动,他们怕破坏了计划。
而岳槿蔚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她在寻找机会自救,又或者也是有了自己的计划。
相比计泠巷和小谭时刻关注岳槿蔚的安危不同,落云舟更愿意去揣测这位姑娘可能的打算。
岷山派埋伏在周围的人影还没有闪现,他们不能轻举妄动。
晌午的日光炙灼难耐,光滑的石板桌面更是触碰不得,项非一个人在这烈日下的小院中,焦渴难捱。
小谭匆匆跑回到两人身边,手里还端着刚刚从山间舀来的泉水。
计泠巷谢过小谭,把水壶首先拿给了落云舟,落云舟拍拍自己的腰间,示意计泠巷,他自己有水喝。
计泠巷拿回水壶,自己“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方才觉得眩晕的脑壳清醒了许多,再回过头看向山脚下的项非,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这个虚伪阴险的小人,他们怎么可能在这深山老林里受苦受累。
真想冲下山下,打他给半身不遂!
落云舟看着计泠巷没了动静儿,即刻猜到他心中所想。
“不要轻举妄动,我们先静观其变。”
“可是,这要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他来,我们就来,不成了我们陪着这个小人受苦受罪了。”
落云舟不这么想:“即使他想,岷山派也没有这份耐心。姑且再等等吧。”
落云舟这么说了,计泠巷没什么意见了,小谭是不敢有,说真的,小谭对于计泠巷的这位总是清清冷冷的小师父,总是有种莫名的敬畏,或者说是畏惧。
即使大家是同龄人,但落云舟的身上就是会给人一种压迫的气势,虽然他为人处世很平和,但气场这东西,本就是无形存在的。
天色渐暗,岳槿蔚从山中归来,她进得院中,先把野菜喂给了养起来的几只小兔子,又在细细地照顾了一下院中的花花草草,然后,平静地进了房间,关起了屋门。
全程,没有一丝眼光分给过石凳上的项非。
项非听见岳槿蔚紧关房门的声音,默默地站起身,慢腾腾地一步步向外走去。他现在是盲人了,后天致盲的人一时都很难适应生活上的不便,可项非,除了起初的难以面对,没用多久竟也恢复了常态。
他倔强的拒绝了其他人的照顾和服侍,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项非心里清楚,岷山派的人在用怎样的眼光看待他,他不能再承受更多一点的轻蔑了,他心里的那点支撑就要垮塌不见了。
磕磕绊绊回到了路边的轿子中,轿夫们二话不说,抬起轿子往回赶路。
林间的三人也需要去活络活络一下筋骨,项非走之后,才是众人期待的重头戏。
叫醒在一旁呼呼大睡的小谭,计泠巷第一个向山下跑去。
落云舟紧随其后,小谭打着大大的哈欠爬起身,晃晃头清醒过来,也追着两人的身影进了村子。
躲在林间观察了一天,还是有所收获的,他们发现,这座小山村里生活的人们,生活很是质朴,每家每户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女人们在家洗衣,做饭,打扫屋里屋外;男人们外出在山上打猎,砍柴,操持全家生活。
而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家家户户,无论老弱妇孺,都会在一天中男人们回归家门的时候,站在院门口热切的等候着他们。
其乐融融的温馨场景,唯独有几家不是这样的做法。
或许他们之中是有特殊情况不能够这样做,但更大的可能,他们并非本村居民,完全不熟悉这里人的生活习性。
人说这世上有两种事无法伪装:咳嗽和爱意。
有很多事,临时抱佛脚是行不通的。
兵分三路,三人直冲向今日“演技堪忧”的那几户人家,没有惊扰其他村民,这几户的人瞬间被小谭的药粉撂倒。
“放心,放心,我用的计量不大。”
计泠巷拍了拍倒下去的人的脸,这些岷山派弟子毫无醒来的迹象。
挨个捆绑,封上他们的嘴,不会把他们怎么样的,因为,戏还要继续演。
三人刚处理好村中埋伏的这些岷山派弟子,一回头,村中火光大亮。
岳槿蔚已经带着村民站在了院中,静静地看着他们三个一顿忙里忙外。
岳槿蔚微微惊愕,她万没有想到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场合还可以在见到计泠巷与小谭。
分别时说着江湖再见,可他们都知道,偌大的江湖,想要再见谈何容易,何况,每个人都是身不由己。
岳槿蔚偷偷红了眼眶,上前一把揽过计泠巷与小谭的肩膀,姑娘很少外露这样的情绪,朋友三人在此地久别重逢,她怎么能不感动,她心底知道,他们之所以出现在这座偏远的山村,完全是为了她个人的安危。
这时候,没人会在意什么男女有别的问题,他们都是彼此的生死之交。
在场的村民看着年轻的朋友们的重逢,无不动容。
“岳姑娘,现在,我们还需要做什么?”
村民中举着火把的大个子大声问道。
岳槿蔚平复了一下情绪,回身施礼道:“各位乡亲们,感谢你们今日为我挺身而出,槿蔚在此先行谢过了。”
说着,对着人群深深一拜。岳槿蔚真诚地感恩这些淳朴的村民,当初她无依无靠,只身一人来到这座祖辈曾经生活过的小山村,善良的村民没有对她询问缘由,无条件地接纳了她。
莘庄村对于岳槿蔚不似初来乍到,恰似久别重逢。
对于岳槿蔚的感谢,众村民直呼:“使不得,使不得!”
何况,他们还什么忙都没帮上哩!
但在岳槿蔚心里,在她遭遇为难时刻,这些没有对她弃之不顾或者说避之不及的村民,无形中已经给了她莫大的支撑。
岳姑娘有了朋友们照顾,村民们放下心来,陆陆续续地返回各家休息。
众人散去,几个人才好好地说上了话。
见到计泠巷身旁挺拔的身影,岳槿蔚不用猜测也知道这人是谁。
岳槿蔚道:“您就是落少侠吧,常听计少侠说起您。”
没等落云舟说话,计泠巷先不干了。
“我说岳姑娘,现在你还叫我‘计少侠’未免太生分了吧,再说,他是我‘小师父’,你这称呼也乱了辈分不是。”
岳槿蔚挑眉:“岳姑娘?我们是不是都改整理一下称呼了,对吧?小谭。”
小谭被点名,从一旁跳出来。
“对,对!我们都已经是生死之交了,不能再这么称呼。呃……以后啊,就是‘云舟’、‘泠巷’、‘小谭’、‘槿蔚’,这样叫才对嘛!”
计泠巷对于小谭的总结很是满意。
岳槿蔚看了看落云舟的神情。
“称呼你们两个我就随意了,但落少侠这里,还是要叫一声‘落公子’的,我们得随着计泠巷的辈分。”
落云舟对于怎样称呼这些事情,不置可否。
回到岳槿蔚的住处,她向三人解释了今日之事的来龙去脉。
几天前,项非的出现,打破了岳槿蔚平静的生活。她明白自己的处境如何,也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对她虎视眈眈,而她现在孑然一身,说实话,她已经没有什么害怕失去的了。
要说唯一惧怕的,就是怕牵连这里无辜的村民。
为了稳住项非和岷山派,岳槿蔚表面摆出一副对岷山派隐藏在村中的人无知无觉的样子,仅是冷眼旁观项非的戏码;私下里她早已经给自己的朋友飞鸽传书,寻求援助,并且利用白天上山的时间,与村中的村民们做好谋划,他们想利用对于村寨环境的熟悉,设计擒获岷山派那些躲在暗处的跟梢之人。
没想到,计泠巷他们抢先一步动了手。
这次算是有惊无险,接下来要如何彻底摆脱岷山派的围追堵截,才是他们目前需要面对的难题。
连夜逃跑算是一计,可那样很有可能会害惨了莘庄的村民,既然逃离不是办法,那么项非的戏码,岳槿蔚还是要要配合着演下去,知道出现足以扭转乾坤的机会。
几人诉说着分开这些时日的见闻,越聊越是兴奋,一整晚都是毫无睡意。
第二天,天蒙蒙亮,项非的轿子“吱吱呀呀”地准时到了。
岳槿蔚让三人在房间休息,她一如既往地出门,继续对项非熟视无睹。
既然项非决心要演,那她就配合到底。
岳槿蔚实在是好奇,项非这样的人为了声名,到底可以怎样的没有底线。
对于自己和项非两人之间的结局,岳槿蔚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