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城有位夫妻,年逾四十,膝下却无儿女,寻了好多方子也不成。旁人劝着领养个便是,夫妻也试过,却是不出七日,要么是病了,要么便是横祸,还有噎死的,甚有个被驴踢坏的。各类偏僻方子不成,便日日求神逛庙,烧香拜佛,求神赐子。
这日有人给二人引了位卜师,是丹阳城有名的神婆,人称尧婆。
只听神婆道,二人却是命中克子无子,哪怕是神仙也做不得什么。若是真真得了后嗣,怕是有悖阴阳,是要遭报应的。
夫妇二人求子心切,说且得个孩子,哪怕是不健全的,便是糟了报应也罢。
卜师便道:“城外不出三百里外有两座山,连着二山中间,是片草地,你二人且去那里瞧瞧罢。”说罢,夫妇二人予了酬金便走。
至了丹阳城外二百九十里,果真见着两座连山。二人紧去瞧着,只见两山之间生着片原草,广袤无垠。正中立着个人般高的石头。
夫妇二人进着草地,瞧了瞧,却只是平凡草地,再无其他。欲往前踏时,忽得听闻一声嘤嘤,二人忙抬了脚,只见底下有一白色人参。
那人参竟作伸臂状欲抱住二人,二人惊了,连忙俯下身来瞧着,只瞧这人参只手掌大小,却与孩童一般,双肢健全,五官分明,竟作哭泣模样。
夫妇二人紧将这人参与地中抱起,下肢拔出地面,霎时便成一肉娃娃,虽如手掌般大小,却也四肢健全,呜哇哭起来,夫妇二人瞧了瞧,竟还是个男娃。
二人紧将这娃娃捧在手心,抱走了。
自此夫妇二人将这男娃如同亲生般抚养,丝毫受不得委屈。
起初夫妇二人不知如何喂得这小儿,便试着请了乳母来,瞧着这小儿嘬着**且吃奶,便也放下心来。
这小儿生的甚快,不出四月已长成五岁孩童大小,夫妇二人虽为惊诧,却也知晓,这娃娃本就不是凡人,也便许着乳母莫告知他人,必有重谢。
虽是生的五岁般大,小儿却日日咿呀吵着要吃奶,喂些饭食也吵闹着不吃。夫妇二人疼爱小儿,便也未辞了乳母。
又逾六月,小娃竟成十岁模样,咿咿呀呀的不会说话,也不吃饭食,仍吃奶。
夫妇二人甚是疼爱这小儿,如今小娃生的壮实,也便叫乳母喂着,讲不讲话也便罢了。
一日清晨,天蒙蒙亮,听闻小儿忽得号啕哭起来,夫妇二人紧披了衣裳起来瞧,只见小儿吵着闹,脸哭的通红。
“怕是饿了,饿了。”二人紧去着偏房去寻乳母,开门进了,却惊了——只见一瘦弱干尸,通体黝黄,若是被抽干,似一陈年枯枝,圆口大睁,死相凄惨。
妻子顿时惊得叫起,瘫在地上,丈夫只惊着,怵得说不出话来。
此时又传来小儿哭声,是嚷着要奶吃,夫妇二人相觑,若不是那小儿将这乳母吃干了?且仅是个小娃娃,应不是他。丈夫只道:“你紧去寻个乳娘来,我且厚葬了她。”
二人只对外称是乳母患疾未果便殁了,予了些钱财于那乳母家人。那乳母家人收了钱,也便罢辽。
未久家中又来位乳母,时逾一年,便又殁了,死相同原先那位乳母一样,干尸一般。且这小儿也未长得迅速,且一股怏怏病态。
“再请,再请!”夫妇二人只求了十余位乳娘来,且禁在家中,日日不少吃食茶水,却不许外出去,怕漏了风声,也怕逃了不供小儿吃奶。
时过未久,果真见这小儿长的飞快,不逾一年,便若二十及冠模样。只家中十位乳母皆成干尸,埋在后院。
虽是成人模样,小儿却仍不讲话,只咿咿呀呀嚎啕,睁着眼睛要奶吃。如今只传着这家的奶娘只进不出,怕是遭了不测,是何重金求得也不去。
这下饿得小儿,整日嚎啕哭着,喊声响了整整三日,夫妇二人是急的是昼夜未眠,心力交瘁,眼下尽出青黑来。
第四日,小儿终不哭辽,二人抬着眼,瞧着小儿,只见小儿忽得瞪着二人,猛张大口,向二人扑来,刹时夫妇二人被吞入口中。
未久,瞧那小儿忽得凄叫起来,忽得瘫在地上,霎时肉体炸开来,血肉飞溅,只那肉呈白色,血如奶乳,缓缓流着。
忽得听闻一声嘤嘤,往那溅的稀烂的肉体瞧去,只瞧见两棵人参小娃,巴掌般大小,五官俱全,诺诺着一脸哭相。
未久,那两颗人参便向外跑,往那城外去了。
周遭十里,皆弥着奶腥味。
——
佥生阁内——
阁中阶下正一女仙揖礼道:“回娘娘,那二人且去寻了傒囊。”
阶上,祭嬴只抬眼笑笑道:“有劳司命仙君。”侧身瞥了瞥,储衍应着,便下阶去送着女仙。
离了阁子,储衍于袖中取出一钗子来,说道:“此番辛劳尧姐姐惩那恶人。”
女仙名为夙尧,司人命,掌阳卷。
阳卷录事,记人穷通寿夭。所谓天命定数,皆是夙尧所谱于阳卷。
夙尧且笑道:“衍妹妹客气,神君所托,咱可得尽心不是。”二人寒暄罢辽,储衍便回了阁子。
储衍入了阁中,瞧着鬼子母神已于阁后出来。
鬼子母神揖礼道:“谢娘娘。那二人前世尽偷些孩童收于闾院中去,迫尽狎妓堕胎,应托生畜生才是。”
“叫那鬼差失了职,没看住,二人溜溜又投生为人去了。”储衍只笑道,“如今无儿无女一世罢辽,却叫亲养的小儿生吞了去,也是遭了报应罢。”
祭嬴抬眼笑笑:“母神护着人间孕妇小儿,恪着本分,这二人前世作孽,来生却不能叫他享福不是。多亏司命仙君帮衬,改了二人气运,使其被小儿横死。择日你且亲谢才好。”
“是,尊娘娘教诲。”鬼子母神行了大礼,便离了阁子。
祭嬴储衍二人转罢便往凡间丹阳城外去。
连山两座,二人往中间去,见着原草,往中间行去,瞧着那人般高的石头,祭嬴只手摸了摸,那石头竟咯咯笑起来。
“只是个娃娃。”祭嬴笑笑,往上系了根红绳,说道,“你且好生予人作娃娃去罢。”说罢便回阁子去了。
此后再有人求子,便寻着尧婆。尧婆只提到,丹阳城外出不足三百里,有两座连山,且去山下寻罢。
有人寻着山下,有嘤嘤人参欲抱,捧回家中。若是良人豢养,人参便同往常孩提般生着,虽躲不过生老病死,却生着孝顺,供养父养母养老送终;若是有人做得苟且,不定哪日,便叫这人参吞了去。
丹阳城外二百九十里,坐连山,生原草,有物嘤嘤作响,其名傒囊,类人参,常作孩童养育人下。
佥生刻·卷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