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是被叫喊声唤醒。
村民举着火把,映的面颊通红。吵嚷着要烧了女子。
女子已然发现被绳索紧紧捆着,动弹不得,见周遭尽是柴火,女子冷笑一声,忽得垂头了。
众人见她大约是昏晕了过去,便紧忙将火把扔至木柴上,女子身侧瞬时烧起大火,村民们正跪着祈求上天临降甘霖。
只见那火正燃得旺盛,女子猛地抬头,双眼通黑,煞出一股乌气,凄绝扯嗓道:“死,都给我死!”
忽得正烧那女子的火窜得冲霄,刹时向四周涌去,一行跪着的村民身皆滚火,一时惨痛悲叫不绝,紧在地上打滚;有往姣河处奔的,大约烧死在路上,要么便是水干了,一脚扎进地里,骨头摔得稀碎;未久,数百村民烧的同焦木一般炭黑。
女子见状,忽得狂笑,这村子滴水不剩,旱的透彻,是罪有应得。
女子只觉身体灼热难耐,便腾跃而起,悬于空中。定睛便往西行,所经之地皆瞬时萎枯,草木皆亡。
忽觉身后有人,转眼看去一拢涛水盘旋涌来,躲闪不及,一滩水拍到臂上,臂上肤皮刹时溃烂流脓。
女子紧忙捂住伤口,抬头一看,只瞧见一青色巨龙,后悬着一黄衣女仙。
“你是何人?”那女子狠狠瞪着祭嬴。
“菏泽干涸,害人性命,孽畜,可是与本君回了佥生受罚。”
女魃暗暗一笑,只见面上闪出一虎面,朝着祭嬴吼了声,变消散了。
女魃冷道:“原来是祭嬴神君呐,如今还是逃不过,你便瞧见我了。”
“犼?”祭嬴垂眼笑了笑,转而抬起,瞥道,“那女娃身子果真是个好去处,躲得久了,你该出来了。”说罢甩出四支金环,欲环围夹攻之。
见那女魃躲闪飞快,躲闪间仿若只青虎,分出多重身影来,不及祭嬴反应,早早绕其身后,张着大口欲咬断其臂,四支金环突得顶出,冲的那青虎断了左侧獠牙,瞬时喷出血来。
那青虎闪远,又化成女魃模样。只见女魃唇边染血,恶狠狠瞪着祭嬴。
祭嬴右掌悬着四支金环,轻笑道:“本君通晓你苦衷,如今祸害百姓,连及苍生,本不是你所愿。你若同本君回去,便减了你的罪,少受些刑罚。”
女魃哼了一声,面着祭嬴,手却在身后团着一团青烟,“娘娘好大的面子,当日被刁民所害去求天雨,你何时救过我,何为神仙,都是些假慈悲的东西罢了!”说罢,刹时分出十二虎影,四遭群起攻之。
祭嬴紧列出四支金环,叫那应龙喷出大水来,金环套着涛水,旋旋径直向十二道虎影四散喷去,虎影躲闪过涛水猛地向祭嬴扑来。
见势不妙,祭嬴向上一跃,虎影便群起向上扑之,此时应龙怒吼一声,霎时喷出冲霄水柱,祭嬴只手一挥,那水柱散出十二道来,往虎影盖去,十二虎影重重叠叠合于一处,化为女魃向远处逃去,祭嬴甩出四支金环往那女魃扔去,忽得左掌右臂,两肢双股皆被套的死死,动弹不得。十二水柱又合成一处,径直向那女魃身上奔去。
只听一声惨叫,女魃四肢锢着金环瘫砸在地上,全身溃烂,血流不止。
祭嬴落地,于袖中甩出一钗流苏扔到女魃身上,说道:“物归原主,性命终偿。你好自为之。”
女魃挑了那流苏,虚力撑起,放声哭起,流泪不止。
佥生阁内——
“犼在那女魃身子生了许久,怕是不想出来,便让它同女魃一同受罚去罢。且转给东皇,这档子事强求不得。他若执意要养着,便叫他同那女魃一同养了才是。”祭嬴伸着兰花指,用腕子支着头。“给那女魃个好安置,让东皇定罢。本君乏了。”储衍听罢,转身来为祭嬴捶腿。
投投退下,离了阁子。
合极殿内——
“嬴儿果真如此讲?”东皇问道。
“回帝君,是。”投投揖礼回道。
“那本帝便不再强求,且随它去罢。”东皇思忖片刻,说道,“便将女魃囚在那赤水山为好。”
赤水山本便荒凉至极,连年无雨,女魃身子沾不得水,赤水却是个好去处。
“嬴儿可还说旁的了?”东皇眼中似有光闪动。
“回帝君,娘娘只让投投奉告如此,别无其他。”
“.......”东皇叹了叹,眼神黯淡下来。
“回去罢,今日新得了颗东珠,且给你家娘娘带回去罢。”说罢,申夺下阶递于投投一匣子。
投投谢了恩,便走了。
日后赤水山上便多了个仙家,传说所至之地草木皆枯,性最怕水。
女魃一身青衣,头系一红绳,戴钗流苏。
女魃并不安分,闲来无事会悄悄溜出去,祭嬴便遣了应龙于赤水山同女魃一同住,自是看守女魃,也当是陪她解闷儿。
一日,祭嬴赏给女魃颗种子,说是这树何时开花结果,便许女魃去九重住下。
女魃将疑,赤水山上土壤贫瘠,又无雨水,怎的养得活。
祭嬴只说道,这种子长大便成扶桑,无须浇水,也不必施肥,只每日陪它说说话,讲些玩笑话便好。
女魃将那种子埋下,顶上置一根枯草,便日日同这种子讲话。
幼时家中拮据,母亲常常借米去吃,不过父亲总会从山上摘两颗清甜的果子来,也是美得很;
自小时在溪河边洗衣戏水,与同伴捉鱼,那鱼儿又腻又滑,怎的也捉不住;
与那英哥儿爬树抓牛星,夜里听蛐蛐儿叫便捉来,旦日拿来斗;
母亲抱怨知了聒噪,便与父亲一同闹着捕蝉去;
本是要与英哥儿成亲的,虽说英哥儿父亲有些瞧不上眼自己,但还是应允了。
只是那年,突旱.....每每讲到这时,女魃总要湿了眼眶,便不讲了。此便重复着将原先的琐事。
说也奇怪,这种子果真发了芽,却涨了小指高便停了。
数月过去,小苗未变,还不如刚那几日涨得快。
女魃甚是焦急,如今只盼着离了这孤山,怎的愈盼愈长了。见状,女魃狠下心,同那小苗讲着后续。
那日日头正毒,家中忽得闯进一簇人,吵嚷着要把女魃带走。父母欲拦着,几名壮丁挥了挥石叉,父母便被打晕过去,自己被捆着走了,再醒来便发觉自己已然被禁在石柱上,只听旁的壮丁挥着鞭子道:“如今是奉你给老天作祭礼,天若收了你,便降大雨,你且为了村子,苦了自己又何妨。”
“这是幸事,你且珍惜才好。”只听一上前老者说道。
女魃抬眼看,是英哥儿父亲,不得一惊。
“英哥儿呢,我要见他。”女魃狠狠问道。
“人家早已成亲去了,论这英哥儿年轻健硕,娶的是东家的千金,嫁妆重百斤,可是一桩美事。”旁人插言道。
“我不信,你们诓我!”女魃喊道,转眼便被抽了鞭子。
“有何不信,你如今要祭天,是何等的幸事,你且求福去吧!”英哥儿父亲怒道,女魃啐了一口,砸到:“是幸事,怎的不叫那东家女子过来替我!”说罢,便接了一鞭子,只留那村民悻悻笑着。
待女魃痛到昏晕过去,一簇人便走了,去吃喜酒了。
再醒来,便是三天后。
说罢,女魃早已泪流不止,只见那小苗春笋般蹭蹭直漫着叶子,愈漫愈高,愈漫愈大,霎时生的竟同女魃一般高。
女魃甚是欣喜,眼前忽觉悬黑,不觉昏晕过去,倒在小树下。
“得了,便养在须弥湖里罢。”说罢,只见那小树四散枝丫,渐渐将女魃全身覆着,裹了起来,再转眼看时,女魃没了踪影,只剩一颗幽青大树,枝杈健硕,四散开来,大约十方屋子大小,盛着青墨色叶子,其中系着偌长的红带。
日头正浓,树影婆娑,忽得刮来阵风,扶桑微晃。
祭嬴轻笑,说道:“走罢,随本君回九重罢了。”
此后,佥生阁后阁须弥湖中,多生了棵扶桑树。
古有神女,所至之地草木皆枯,菏泽皆涸,世称女魃。于赤水之山生养扶桑。
佥生刻·卷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