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厉嬷嬷站在逼仄的院子里冷笑道:“二姑娘私藏香方,这可是祖产,分家后该是几房人都有的。若是如今交出来,大老爷和三老爷也不是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身后的两个婆子压着一个蓝衣的丫鬟,被捂着嘴拼命挣扎着跟自己摇头。
陆金颜面无表情道:“大伯和三伯想要香方,直接开口跟我要就是,还得难为一个小丫鬟。”
又扣下这么大的帽子在她头上,不交出来就是私藏祖产了。
天知道分家后除了这逼仄的破旧院子,也就二房留下的一点私房钱,没几天就花掉了。
他们厚脸皮到如今连自己手上难得值钱的香方都不放过,白抢还得泼脏水到自己身上来。
厉嬷嬷张嘴就反驳道:“二姑娘可不能冤枉了两位老爷,若非无意中发现姑娘手上私藏的香方,想必姑娘还一直藏着掖着……”
“闭嘴!”陆金颜懒得继续听她胡扯,见厉嬷嬷挑眉还要颠倒是非,直接道:“香方在这里,要就闭嘴带走,不要我就烧了。”
厉嬷嬷瞥了后头一眼:“二姑娘如此,倒是舍得一直陪着长大的小丫鬟。”
“要么你弄死她,要么我烧掉方子。”
陆金颜转身走近火盆,袖中的一张纸就要扔进去,吓得厉嬷嬷赶紧道:“二姑娘小心点,放手,赶紧放人。”
秋叶手脚并用爬起来到陆金颜身边小声道:“姑娘,这香方给不得。”
给了不就证明她真的私藏香方,大房和三房就得倒打一把。
陆金颜笑着点头:“你说得对,就这么给出去,我们以后就要吃西北风了。回头实在过不下去,只能到衙门口一头撞死。你们跟着我也得受苦,还不如一起,黄泉路上也有个伴了。”
厉嬷嬷吓了一跳,见她的脸色不像作伪,就看着院子摇摇欲坠,里面空荡荡的,除了一张修补过的破桌椅之外,就只有一张破旧的木床,的确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
也不知道陆金颜从哪里弄来的香方刚挣了点银钱,材料却费钱,挣头不多,怕是真的要活不下去。
真要一头撞死在衙门口,陆府另外两房人逼死兄弟的孤女,以后别想有脸出门。
“二姑娘说得什么丧气话,到底是一家人,大老爷和三老爷怎的会叫姑娘过不下去,就算分家了,两位老爷肯定愿意接济一二。”
接济倒显得两人仁慈,殊不知假仁假义,分家好的都分走了,剩下这么个破落地方给二房。
陆金颜争不过,相安无事就算了,如今难得找到个营生还眼巴巴来抢,真当自己是软柿子好捏吗?
“那就请大伯和三伯想要方子就好好来要,而不是一开口就说我私藏祖产,这么个祖产的地儿,他们若是想要,只管要回去,我们睡巷口就是了。”
她吩咐莹嬷嬷和秋叶去卷个铺盖走人,好说歹说被厉嬷嬷劝下。
等厉嬷嬷带着几个婆子离开,秋叶赶紧冲过去锁上院门就跪下了:“姑娘,都是奴婢的错,若非不小心透出了风声被其他两房人知道香方的事,也不会找上门来。”
这次没拿到手,后面肯定还会再来,也不知道又拿什么来威胁陆金颜,秋叶心里又是气愤又是内疚。
陆金颜把她扶起来:“傻丫头,香方的事他们迟早会知道。”
就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不要脸,她皱了下眉头查看道:“她们没伤着你吧?屋里还有金仓药,赶紧涂上。”
秋叶红着眼圈摇头:“奴婢没事,姑娘饿了吧,这就去灶头做点吃的。”
她匆匆去厨房,莹嬷嬷叹气道:“姑娘,这香方真要交出去吗?”
陆金颜点头:“交是得交,却要看怎么交,交多少。”
她被迫分家得了这么个祖上发家前的破屋子,里面就几个房间,逼仄得很。
唯独有个窄小的书房,箱子里有几册书。有用的估计都被另外两房人带走了,余下的都特别破旧。
秋叶收拾的时候发现其中一本是空白的,页面泛着黄似乎被人翻看过,但是里面一个字都没有,甚是奇怪。
等陆金颜好奇接过来一看,却看到满页的字,心下疑惑,叫莹嬷嬷瞧了,她也说书页空无一字。
只有自己才能看见的书册,陆金颜便带了回去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是一本香方册子。
上面有无数香方,实在是一个巨大的财富。
然而陆金颜如今只能挑着市面上有的一个普通的香方,做成香囊后细细熏过再拿去成衣坊寄卖。
没想到大受欢迎,可惜家里就三个人,她和秋叶的绣工尚可,莹嬷嬷年纪大了根本拿不住针线。
于是陆金颜带着秋叶做香囊,莹嬷嬷就负责熏香。
谁料到这么个玩意儿,也能入了大房和三房的眼呢!
秋叶做好一桌简陋的饭菜,屋里就她们三个,没外人在,自是轻松,就一起用饭了。
原本莹嬷嬷只说不合规矩,秋叶也是不敢上桌,陆金颜冷下脸,两人这才拘束地坐下。
陆金颜只觉得三人如今相依为命,还说那么多规矩做什么?
秋叶唉声叹气道:“方子送出去,香囊做得人多了,价钱就下去了。”
成衣坊看中她们那些香囊的熏香,物以稀为贵,才会提高一点价钱,多了就未必了。
莹嬷嬷奇怪得很:“这点小东西为何两位老爷会惦记着,就那么点银钱他们也能瞧上?”
陆金颜也是如此,香囊价钱比一般的高一点,算下来就刚好够三人过日子,这么点钱在分家后的另外两房人眼中是九牛一毛。
如此着急撕破脸来抢香方,恐怕有别的缘故。
“明儿就知道了,他们肯定会再来。”
果然跟陆金颜说的那样,第二天一早大老爷带着大夫人就亲自登门来了。
这逼仄的院子根本容不下那么多下人,大老爷嫌弃地看了一眼,大夫人直接皱眉:“苦了二丫头,要不老爷另外安排院子给她住,这里就关起来。”
陆金颜挑眉,分家的时候压根没说这院子有多破,反而说是祖产,住着是荣耀,如今忽然觉得这里不能住人要把院子收回去?
怕是最后把院子收回去,才是他们想要的。
“不必,这里就我们主仆三人住是足够了。分家的时候说得清楚,这里分给二房,难不成分家后大伯娘还想把这里收回去?另外送院子的地契也给我,还是依旧在大伯娘手里?”
院子收回去,二房连分家后这么点东西都没了,新院子大夫人哪里舍得送地契过来。
大夫人脸色一僵,大老爷倒是道:“这不是之前没过来,只听下人说是个不错的地方,这会儿才发现住不得人。新院子要合适,地契就送过来,用二丫头手里的香方来换就好。”
言下之意,香方给了,用新院子交换,以后就别想拿回去。
陆金颜越发觉得两人对那张香方十分迫切,实在古怪至极:“香方送给大伯倒是无所谓,不过是秋叶收拾院子的树叶准备烧灶火的时候发现的纸片,就是没了这东西,我们怕是要过不下去。”
大老爷对大夫人使了眼色,后者不情不愿递了个巴掌大的木盒过来:“我们做长辈的自然考虑清楚,这是给二丫头的。”
陆金颜打开一看,里面一叠银票足足有五百两,真是够大手笔。
她也爽快地让秋叶把香方递给大老爷,他拿到后仔细一看,小心收好后带着大夫人急匆匆走了。
显然香方拿到手,陆金颜就没什么用处了。
她倒是挺高兴的,拿出其中一张递给莹嬷嬷:“今天可以吃好点了,等会秋叶去兑点碎银子就买几斤肉。”
莹嬷嬷却劝道:“这些银钱越用越少,没了香方,姑娘以后就没有进项了。”
陆金颜却笑:“嬷嬷放心,他们很快会回来找我的。”
同样的香方,有的人只做出平常的香品,有的人却能做出极品。
大房怎么看都没有这样的天赋,又不像是自个用的,估计是进献给贵人,自然要最好的。
她对秋叶眨眨眼道:“我记得你有个同乡在三房当烧火丫鬟?”
秋叶懵懂地点头:“是,说是同乡却没怎么来往,姑娘要见她吗?”
莹嬷嬷却明白了,提点秋叶道:“回头你去三房后门那边跟她遇上,胡乱聊几句,提起大房拿走香方的事。”
秋叶顿时懂了:“姑娘放心,这事奴婢一定办妥。”
这烧火丫头是个嘴馋的,又是厨娘的女儿,手里有余钱,每天下午都会从后门溜出去买点吃食,要偶遇上是极为简单的事。
陆金颜笑眯眯,只大房一个人发财怎么好,自然要提携三房一起分一羹了。
她仿佛能看见大老爷和大夫人气急败坏的样子,一定相当有趣,可惜自己却不能亲眼看见。
秋叶下午提着篮子去走了一圈,笑吟吟地回来,事情就办妥当了。
烧火丫鬟是个碎嘴的,她知道了,整个厨房都知道了,三房的主子自然也知道了。
大房想闷声发大财,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