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武看着眼前跟自己脸色一样差的人，久久地没有说话。
剑眉之下的星目中全是愤怒与愧疚，泪水涌出顺着脸颊源源不断地滑落，英俊的脸庞因为痛苦而扭曲。
一只水袋这时递到了一直专注地观察眼前坐着的人的斐武眼前遮住了他的视野，这个递东西的习惯动作令他十分怀念，可是拿着水袋的白里透青的小手看得他一愣。
华阳涂上的红色指甲油已经褪色了不少，露出原本的暗青色色泽。
斐武一边伸手接过水袋一边转头微笑着准备向苏瑞道歉，然而他的目光扫过苏瑞那满是血污的衣裤时忍不住停留了一下。
苏瑞一下将右臂背到了身后藏起来，然后小脑袋瓜也垂了下去。
感到自己伤了苏瑞心的斐武慌忙道歉：“对不起，苏瑞。我只是在想要给你换件衣服。我这就去找衣服，你先去洗洗怎么样？”
苏瑞抬起头歪起了脑袋，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不难明白她很疑惑。
不知道苏瑞困惑是什么的斐武心里很急，他稍微犹豫了一下便拉着苏瑞到了一边无人的僻静处。
“苏公子啊，您忙，您忙，我还有事先走了。”
意外的是王安正坐在僻静处一人默默流泪，他没想到斐武会牵着苏瑞的手到这来，慌慌张张地便起身了。本来他要收回铺在地上的披风，可瞟了眼小鸟依人般偎依在斐武身后的苏瑞后便放弃收回披风急匆匆地离去了。
斐武看着误会的王安急匆匆离去的身影，急于解决苏瑞问题的他抠了抠脸索性不解释。
“师尊，我让苏瑞去清洗一下换衣服，她好像不知道怎么做是怎么回事啊？”
“唉，吾怎么会收了你这么一个笨徒弟啊？活尸虽然比一般尸灵多些生前的记忆，可它们能记住的也只是一些片段而已。它没有学习的能力，所以它不记得什么是清洗那就不会自己清洗。除非它们的修为非常高达到千年以上，才可能日常行为与生人无异。”
斐武不由地同情地看向了苏瑞幽幽地说：“那我找娄山关的妇女帮她洗一洗吧。”
苏瑞一下将头摇得跟一个拨浪鼓似地，斐武傻眼地看着不能言语的她。
“唉，你不是笨是蠢，这个活尸都知道自己是活尸的事情不能到处宣扬，你竟然还去找长舌妇来给它洗澡？而且你不怕它你不在身边时暴起杀生吗？”
鬼魅圣君严厉的口气令斐武心口一下闷得慌，他哑然地问：“师尊，您这话什么意思？”
“唉，尸灵是通过秘术将冥界之精寄身于阳间之躯，乃是违背阴阳逆天道地存在。它本身终究是幽冥之物，世间阴阳相生相克，它潜意识中视一切生物为敌。而且要让尸灵的灵魂附着在这皮囊上，就必须要时常献祭血肉给尸灵方可维持。”
鬼魅圣君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后稍微歇了歇，斐武脑子中浮现起了当日酒楼中令人心悸的声响。同时他暗暗感到疑惑，怎么鬼魅圣君说话似乎中气不足。
“当主人在侧时尸灵会被主人气息压制，可一旦主人气息没压制时它极有可能暴起屠戮生灵。而且主人如果气息弱或者尸灵太强，尸灵便一定会反噬主人。”
斐武不想再听下去，他赶紧转移话题：“苏瑞为啥不能说话？”
“尸灵毕竟是幽冥之物，这阳间自然对它有各种限制。一般来说不能说话没有触觉更不会有体温，尸灵随着修为成长年深日久有些成精的可以说话，甚至能有触觉和体温。”
斐武不觉用力握了握苏瑞的手疑惑地问：“为什么她会有体温呢？虽然比常人似乎低了些，但是比之尸体还是高了不少。”
“那是因为那御尸人炼制她这个活尸时就是作为鼎炉炼制的，为了日后修炼起来舒服，他冒着极大的风险给它配置了秘法，使得它能维持一定的体温。”
“秘法？啥秘法？”
斐武刚问出口便注意到自己手中的小手变冷了，他心头一震赶忙看向偎依着他的苏瑞。苏瑞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她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慢慢变青，而她的手也越来越冷。
“唉，徒儿，你不是要看秘法吗？这就能看到了，按那丫头指示做吧。”
仿佛是听懂了鬼魅圣君这句话一般，苏瑞拉着斐武到了看得到外面广场的地方，指着一个方向冲斐武比了比两个手指。
“你是说要两具尸体吗？”
斐武不太确信地问，苏瑞立马点了点头。
“选两具身体没什么大损伤的，还比较软的过来。”
鬼魅圣君的补充令斐武一下心堵得慌，但是眼看苏瑞身体颤抖地越来越剧烈，他手中的小手也越来越凉，他只能咬咬牙放开了苏瑞的手走向了广场上尸体堆积的地方。
当斐武在众人偷偷地窥视下提着两具尸体走回来时，惊诧地看到苏瑞已经将衣服全脱了并好好地叠放在了一边。
斐武一惊松开了提着的两具尸体，苏瑞猛地扑上来提起两具尸体便闪到了最里面的角落里。急不可耐的她突然愣了愣，随即转过身背对斐武后才蹲了下去。
“呕。”
斐武很想呕吐些东西出来，可是他这么多日基本没吃过东西除了胃液和口水实在是没什么可吐的了。
斐武向王安这些关心他想过来的人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别过来。
斐武感到什么转头看去，背后苏瑞伸出头正看着他。
斐武强迫自己微笑起来柔声说：“在里面等我，我给你打水去。”
苏瑞乖乖地点点头缩了回去，斐武心中那个总是和他抬杠的青梅竹马也随之远去了。
斐武手颤抖着帮苏瑞擦拭，这已经是第四桶水了，眼前洼地积满的血水已经快到苏瑞的脚边了。
“好了，擦干净了。”
斐武努力不去看远处的那两具残尸盯着苏瑞的面部微笑，苏瑞猛地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腕竟将他的手腕捏地有些生痛。
斐武大惊失色，轰天锏猛地一下出现在了苏瑞的头上。
“别！”
斐武急忙大声阻止，轰天锏的锏头压在苏瑞浓密的湿发上戛然而止，风压压得苏瑞一下头顶水流涓涓而下。
下一瞬间斐武猛地瞪大了眼，他心痛地看向了戴着面具看不见表情的苏瑞。
“抱歉。”
斐武没理身后道歉后匆匆闪人的家伙，只顾看着眼前的苏瑞。
苏瑞拉着斐武的手到了她的面具边，这个她自己没法揭下的面具边。
斐武微笑着柔声说：“苏瑞，等这边事完了，我们再考虑揭不揭这个面具好吗？”
苏瑞乖乖地点点头，然后投身到斐武的怀中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斐武一下泪眼朦胧紧紧地回抱了苏瑞，凉爽的感觉从手上传来，似乎在拼命地证实苏瑞还活着。
抱着斐武的苏瑞面具下流出黑色的两道液体，在她尖尖的下巴下汇集后滴落到她青白的手臂上，最后顺着她的手臂滑落到了尘土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