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柱香的时间后。
三个人手搭凉棚,仰头望向上方,仿佛这样就能让目光穿透树叶的遮挡。
刚开始还能听到上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现在反而没了动静。
姜敏不由得有些担心萨十三:“苏大哥,它不会有事吧?”
范甑不以为然地道:“小家伙爬上树就等于回到了自己的家里,能有什么事?”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头顶传来“哗哗”的声音,跟着便有树叶落下。
三个人连忙睁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紧盯着上面。
树顶上忽又安静了下来,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范甑正要张嘴说话,就看见树冠里探出了萨十三的小脑袋,嘴里还叼着根褐色的东西。
它看了一眼下面,纵身一跃,就这么连跑带跳地直接从树上蹿了下来。
眨眼功夫,萨十三就来到三人脚下,将嘴里叼着的东西扔在地上,神气地仰起头。
苏乐心中大喜,果然又是一条蠖蛇,比上次那条还大了些,足有一尺左右。
蛇的颈部已经被咬得血肉模糊,身体犹自在蠕动。
苏乐拔出匕首,将它挑起钉在树干上,用小刀熟练地在蠖蛇腹部下方轻轻一划,一颗豆粒大小,墨绿色的胆囊就露了出来。
取下蛇胆后,蠖蛇的尸体被放进布袋里,蚊子虽小也是肉,回到坊市里卖给药铺,多少也有几文钱。
他只觉一阵心旷神怡,劳动使人快乐这句话当真不假。
“呜!”
萨十三扯了扯少年的裤脚,提醒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
“哈哈,急啥,少不了你的好处!”
苏乐这才把手里的半块肉干抛给它。
小豹三下五除二吞掉美食,心满意足地舔舔嘴巴,打了个哈欠,打算爬到树上去睡一觉。
苏乐笑咪咪地伸出手,拂向它的头顶:“乖十三,过来。”
萨十三连退了几步,警惕地望向这个口蜜腹剑的家伙,心里陡然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
……
龙门双峰下,一位肤色稍黑的青年男子愁容满面地呆坐在木屋内。
此时他恨不得立刻回到好友身边,但若没有疗伤的药,自己回去又有什么用?
其他几位要好的同门都进了深山去碰运气,而自己却只能在这里苦守,但愿今天他们能多找到些药材回来吧。
“薛师兄,有人来交任务。”
正在他坐立不安时,一个看守山门的蓝衣弟子把头探进值守房里喊道。
薛远精神一振,连忙起身走出木屋。
山门外站着两男一女,男的大约都在十五、六岁,女孩子看上去更小一些。
为首那名少年手捧用几张槐树叶子卷成圆筒,肩头还蹲着一只奇怪的猫,正咪着眼在打呼噜。
一个时辰前,萨十三恢复了可以爬到苏乐肩上睡觉的地位。
“是他们吗?”
薛远不禁有些失望,这几个娃娃能做什么?怕是连蠖蛇与普通的小蛇都分不清楚吧?
“就是他们。”
蓝衣弟子肯定地回答。
薛远只得走了过去,不过他在心里并没有抱什么期望。
“你们可是来交蠖蛇胆的?”
他特意在“蠖蛇”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清秀少年点点头:“五百文一枚?”
薛远不置可否:“你先拿出来我看看。”
那少年到也干脆,直接分开了手中的叶片。
薛远眼睛猛然睁大,只见树叶上整齐地摆放着七、八枚豆子大小的蛇胆,表面还保持着湿润,显然是刚摘下来不久。
“这真是蠖蛇的胆?”
他连忙揉揉眼睛,凑上去仔细分辨。
“你说的甚么话?这还能有假?”
捧着蛇胆的少年正是苏乐,他还未来得及回答,身后的范甑就忍不住嚷嚷起来。
他从腰间扯下布袋打开,“喏,自己看清楚,可别说我们骗你。”
袋口打开后,露出了几条褐色小蛇的尸体,腹部下方都被划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当真是蠖蛇!”
薛远心中大喜,也顾不得计较他那嚣张的语气,大笑道,“不错,这些蛇胆我都收了。”
说完他伸手便要接过树叶。
却不料那少年的手微微一沉,他竟抓了个空。
薛远一怔:“你这是?”
苏乐谦恭地道:“禀告师兄,里面一共是八枚蛇胆。”
薛远楞了楞,这才反应过来:“对对对,按通告约定,我应该付你们四贯钱。”
他伸手从钱袋里摸出一小块银锭递给少年,“我没带那么多铜钱,就给你们银子吧。”
苏乐不动声色地接过银子,暗中在掌心掂了掂,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是你要的蠖蛇胆,都是今天上午刚捕到的,趁新鲜用最好。”
薛远点头道:“知晓的。”
他满心欢喜地接过树叶。
钱货两讫,苏乐向他一拱手:“告辞。”
说完三人就打算离开。
“等等。”
苏乐回过头来:“师兄还有事情吩咐么?”
“这个……”
薛远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问:“这位师弟,可否告知我这些蛇是在何处捉到的?”
苏乐一怔:“这……”
薛远以为他不愿说,连忙道:“实不相瞒,我的一位好友被人震伤了经脉,需要取新鲜的蠖蛇胆汁配药,偏生这玩意平时无用,急需时却又不易寻找,所以……”
苏乐明白过来,这青年一定是误以为他们找到了一个很容易抓到蠖蛇的宝地。
他反问道:“你们还需要多少?”
“越多越好,最少,每天也得要十来枚才行。”
“十来枚?”
苏乐暗暗咋舌,这么多蛇胆吃下去,也不怕吃出急性肾衰竭来?
不过这事与他无关,或许人家有特别的炮制方法去除毒性也未可知。
他想了想道:“我们并没有固定的捕蛇地点,如果你还要收购,我们可以多花点时间去找。”
范甑插嘴道:“既然是经脉受伤,为什么不用养脉丹?”
薛远苦笑着回答:“我们何尝不知道养脉丹的效果更好,但丹翠堂最近偏生没有炼制此丹,坊市里虽然有卖的,却一粒就要三十多贯,这内伤又不是三两天就能痊愈,实在是吃不起……”
一粒就要三十多贯!
苏乐暼了一眼范甑,开药铺真是暴利,难怪这小子这么豪横。
此人应该是名正式弟子,看起来却并非想像中那般高高在上,反而还有些囊中羞涩的样子。
他试探着问:“不知师兄还有什么需要的?我们进山时可以一并留意。”
薛远摇摇头:“除了蠖蛇胆麻烦些,其它的都可以买存货,也不难寻。”
“我们每天上午有空进山,但不能保证次次都有这样的收获。”
少年特意在话里留了余地。
薛远点头道:“那好,我姓薛,每日午时都会在此处等你们。”
苏乐拱手道:“便依薛师兄吩咐,我等告辞。”
三人怀揣“劳动成果”,一路回到小院,心情犹自有些激动。
范甑咧嘴笑道:“一上午挣了四贯,一天就是八贯,一月下来不就能赚到两百多贯?咱们每个人都能分到七、八十两银子!”
苏乐斜睨他一眼,心道这厮平日里花钱大手大脚,十两八两扔出去从不心痛,今天偶然挣了点小钱,却高兴得跟捡到了金元宝似的。
姜敏宠溺地摸了摸萨十三毛茸茸的小脑袋,夸奖它道:“多亏你聪明,今天晚上给你烧鱼吃。”
苏乐连忙阻止:“别,千万不要给它吃好的,剩饭喂个半饱就可以了。”
姜敏嘟起嘴巴问:“为什么?”
苏乐淡然答道:“你给它吃得太好,明天这家伙就不肯上树抓蛇了。”
“呜……”
原本睡得正香的小豹不知为何突然醒了,乌溜溜的眼珠正严肃地盯着少年,满脸都是起床气。
“你丫想干嘛?”
苏乐陡然提高了警惕,连忙护住头脸,然而已经晚了,他只觉得脖颈间一热。
“我去!别往老子身上撒尿!”
“哈哈哈……”
小院内传出一阵大笑,夹杂着某人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
自此三人每天上午都劲头十足地进山捕蛇,由于有萨十三这个蛇类克星在手,日日都收获甚丰,不仅挣了银子,薛远对他们也越来越客气。
不过范甑提出的全天捕蛇计划被大家一致否决,到了下午苏乐便和姜敏一起练习庖丁刀法,晚上则是雷打不动地修炼功法,温养气海。
最近姜如松清晨便背着铁锏外出,时常到了天黑也不回家,也不知在忙什么任务。
对此姜敏早已习以为常,笑着说两兄妹打小就是这么过来的。
又过了几日,苏乐丹田内的真气渐渐充盈起来,但他没有后继功法,最多只能让真气在气海和经脉间缓缓自行流转,并不能修行。
但这已经让他获益匪浅,最近这段时间,他察觉到自己身上气力增加了不少,远超寻常少年生长发育的速度。
只是长得快,吃得自然也多,现在他的饭量已经隐隐有向胖子看齐的趋势,即使姜如松不在家,他那份饭菜也从来没剩下过,都被两人一扫而光。
“米缸都被你们吃得见底了!”
每次淘米做饭时,姜敏都要抱怨几句,然后往锅里多舀一瓢糙米。
粮食还是小头,关键这两个饭桶简直是无肉不欢,顿顿都得见油荤,不过这些小姑娘从来不提,她分到的那一份银钱,大半都补贴在买肉上面,被两人毫不客气地吃进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