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弋并无大碍,只是力竭而已,休息片刻之后就自然醒来。
迷雾散去,一条山间小溪缓缓流淌。虞夏走到溪边掬起一捧溪水扑在脸上,忽然听到一名女子呜咽的哭声,只见一条白色的纸折小船从溪水上游缓缓漂流下来。
虞夏如临大敌,目不转睛的盯着纸船从面前的溪水之中飘过,面向溪水,缓步后退到刘弋身边。
眨眼间,纸船消失不见,溪水仍旧安静流淌,山间静谧如初,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时刻紧绷的精神仿佛出现了一丝恍惚,不过虞夏是自信之人,他无比确信刚刚所听所见并不是错觉。
虞夏告诉刘弋小溪的异样,发现刘弋并无所觉。
刘弋推断,应该与溪水有关。
二人一同来到溪畔,虞夏负责警戒。刘弋深吸一口气,掬起一捧溪水扑在自己的脸上。
冰冷的溪水打在脸上,刘弋的双眼瞬间失去了神采,身体如牵线木偶一般,僵硬的伸出右手向溪水中抓去。
虞夏见状敢忙伸手阻止,准备用衣袖擦干刘弋脸上的水渍,然后带着刘弋远离溪水。
只不过在虞夏身体接触到刘弋的那一刹那,女人呜咽的哭声又起。
虞夏一瞬间失神,眼睁睁的看着刘弋伸手抓向溪水中白色的纸船。
刘弋手指刚触碰到纸船,纸船就像一个水泡般,无声的破碎了。
纸船处的溪水开始出现一丝扭曲,这种扭曲并非是溪水的波纹,而是一种空间的折叠。
这种折叠并不持久,很快这处空间破碎,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裂缝,裂缝扩大又变成旋涡,旋涡逐渐扩大,吞噬周遭的一切。
虞夏想带着刘弋逃跑已经来不及了,最终二人被旋涡所吞噬。
无尽的黑暗是虞夏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记忆。
纯金色的大殿。
大殿之中供奉着两位至高神灵的神像,一位手持巨剑,主掌杀伐;一位左手擎着一缕火焰,主掌毁灭。两座巨大的神像之下,大殿之中,跪满了金色的人像,像是虔诚的信徒,又像是无尽岁月的囚徒。
人像不知是何人打造,无比的逼真,纤毫毕现。
于某日,一名女婴呱呱坠地,一道手持巨剑的身影从天而降,出现在女婴身边。紧随其后的天罚瞬间而至,方圆百里之内的生灵,除了女婴之外无一幸免,全部葬身于天罚之中。
身影手中的巨剑化成一把短尺,握在女婴手中。
“你将代我行走世间,你是神灵的侍者,规则的使徒。”
数年之后,女孩手持短尺走出这片生灵殒命之地,心中牢记自己的使命与父神的教诲。
“眼中所见皆是虚妄,唯心永恒。从今以后,你就是这世间的神女,勾连这世间众生因果。”
女孩行走于世间,不见众生极苦,心念始终如一,如顽石一般。
无善无恶,无怨无爱,既无贪嗔痴,也无悲恐惊。
沉默行走世间,勾连众生因果,完成自己的使命。
直到有一天,女孩遇到了一名衣衫褴褛的小乞丐。
“姐姐,你的爹娘也不要你了吗?”
“姐姐,你饿不饿?”
“姐姐,为什么你的眼睛看不见,走路却不会迷路呢?我明明什么都看的见,却总迷路。”
“姐姐,我以后给你领路好不好。”
“姐姐,你为什么光着脚走路,把我鞋子给你穿吧。”
“姐姐,你好可怜呀,不仅看不见,还不会说话,你不会连我说话都听不见吧?”
“姐姐,你摸摸,这是我给你编的草鞋,你喜欢吗?”
“姐姐,天要黑了,天边的夕阳真好看,红彤彤的。”
神女微微的扬起头,让夕阳的余光照在脸上,好像感觉到了余阳的残温。
“姐姐,你看不到,我讲给你啊!”
小乞丐搜肠刮肚,想着该如何描绘夕阳。
“夕阳就像我给你吃的烧饼一样,圆圆的,而且是刚出锅的,红彤彤的,又焦又脆的样子!”
说着说着,小乞丐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烧饼已经是小乞丐能想到的最美好的食物。
“姐姐,今天中秋节,天上的月亮好圆啊,我听别人说,中秋节一起看月亮,一起吃一种叫月饼的食物,就会一直团团圆圆,永不分离。我没有月饼,只有一个圆圆的烧饼,姐姐吃了,我俩以后一直团团圆圆。”
某天夜里。
神女被小乞丐的哭声惊醒。
“姐姐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不知为何,神女如磐石一般的心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一种莫名的感觉出现在神女的身体里。
犹豫半晌,神女将睡梦中的小乞丐搂在怀里。
“姐姐,你摸摸这河水,冰凉的很!”
“姐姐,你感受一下,下雪了呢!”
“姐姐,我捉到了一只狐狸,你摸摸,毛茸茸的,很柔软。”
。。。
“姐姐,等我长大了娶你好不好?”
。。。
好像小乞丐的嘴除了睡觉以外,从未停下过。
一路讲着,讲着,小乞丐也长成了英武的少年,神女的足迹遍布整个世间,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小乞丐一直紧跟在神女的身边,当前方无路之时,他披荆斩棘,开辟前路。当强敌环伺之时,他勇往直前,用生命守护。
终于有一天,他们走到了这座纯金色的大殿之中。
神女完成使命,向大殿之中的神像虔诚叩拜。她的身体被大殿的金色一点点侵染,慢慢的将会成为跪在大殿之中的人像中的一员。
少年站在大殿之外,手里捧着一团火焰,面露决然之色。
“姐姐,以后你要自己保护自己了。”
少年抛散火焰,身躯瞬间被烈火吞噬。
“焚我双眸,让姐姐重见光明。”
“焚我身躯,让姐姐重获新生。”
“焚我灵魂,让姐姐明悟真我。”
最终少年仅剩下一丝真灵重入轮回。
神女苏醒,走到大殿之外。她第一次看到蓝蓝的天空,第一次看到少年口中描绘的奇形怪状的云朵,第一次看见少年口中的远方。
但这些并没有引起神女的兴趣,她看着地上的灰烬怔怔发呆。
当她试图捧起灰烬时,一道无情的风儿吹过,将少年的骨灰从她的指尖吹落,飘散在天地之间。
神女第一次有了心碎的感觉,接着她感觉到了愤怒。
于是她的身后,巨大神像崩碎,大殿坍塌,将跪伏在地的人像埋葬。五座山峰接连拔地而起。
天降大雨百年,将这片废墟埋葬在万丈深的湖水之下。
百年之后,一条小溪从五座大山之间汩汩流出,承载神女的思念流淌整个世间。
一条又一条小船承载着神女的寄托,驶向人间。
悲伤的感觉弥漫整个山巅,刘弋想起伤心往事,心如死灰,泪流满面。
虞夏想起了沐大叔,沐大婶,想起陈三,想起了不知在何地的家乡,想起了不辞而别的小姨。
七情在二人的身体之中,只剩下无尽的悲伤。
呜咽声又起,如魔咒一般在二人的脑海之中徘徊,挥之不去。
手腕处的念珠传来丝丝温热之感。
虞夏突然有些生气。
悲伤有什么用?能改变过去吗?能重头再来吗?
虞夏心中大恨!
因我之过,我当坦然以对,一力承担,何须暗自悲伤!
虞夏重拾信念,心中更加坚定!不再受悲伤之力的侵扰,虞夏的灵觉也恢复如初!
看到刘弋泪流不止,无论虞夏如何呼喊,刘弋就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没有一丝反应。
深思熟虑之后,虞夏大胆的摘下左手的念珠带在刘弋的手腕上,果然心中又泛起悲伤的感觉,不过这感觉并不是那么强烈,虞夏刻意强提自己的心气抵挡。
刘弋终于回过神来,泪眼朦胧的看着虞夏。
“何必呢,反正做什么都是于事无补。”
虞夏试图解释这种悲伤,将自己抵挡这种悲伤的经验告诉刘弋。
奈何刘弋虽然恢复了神志,但是任凭虞夏如何解释,刘弋都不为所动,眼中一片凄然。
悲伤到了极致,没有希望,只有绝望。
虞夏仔细回想自己脱离这种悲伤时的感觉,突然灵光一现。
“刘弋,你知不知道你被我骗了?”
刘弋果然被虞夏的话所引动,缓缓抬头,看着虞夏。
虞夏见有效果,赶紧继续说道。
“其实我最初的想法就是想让你帮我,可我要是直接说出来,你还会死心塌地的帮我吗?”
刘弋的脑子此时好像不太灵光,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所以你?”
“对,所以我故意不说,故意赶你走,好让你自己开口,这叫欲擒故纵你懂吗?”
“哈哈哈”
刘弋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怒气。
“哈哈哈,刘弋你大个傻子,自诩智计百出,不还是被我玩奴于股掌之间?”
“你生不生气呀?”
虞夏一边嘲笑刘弋,一边观察刘弋情绪的变化。
“就你这样你还想做我的朋友,你配吗?一副假仁假义的样子。”
“你在我眼中,充其量不过是稍微有点脑子的纨绔罢了,能当上神刀卫统领都是靠家族的余荫,你这样的废物,配做我的朋友吗?”
听到虞夏最后几句的嘲讽,刘弋面目扭曲,出离的愤怒。
“你他娘的!”
“嘭”的一声。
没有丝毫防备的虞夏被刘弋一拳锤出两丈多远。
虞夏的嘴角流出一丝鲜血,虞夏扶着身边的大树艰难起身。
“原来翩翩贵公子也会恼羞成怒!”
“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