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城苏府。
几名丫鬟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若是在平日里,丫鬟们是不敢如此放肆的,只是这次回乡省亲,一路上舟车劳顿,好不容易到达了野火城,难免要放松下。
“哎,你说小姐捡回来的那名公子是不是个傻子,看着还挺英俊的,只是醒来以后一动不动,就这样的直愣愣的看着房顶,饭也不会吃。”丫鬟颀筒说着,还模仿出一副摊开双手夸张望天的样子,引得周围的丫鬟一阵发笑。
另一名丫鬟灵枝笑道:“我听府里这次跟来的老人说,这位公子极有可能是得了失魂症。”
一名丫鬟疑惑道:“什么是失魂症,灵枝你快说说。”
还没等灵枝解释,府里的大管家苏禄走了过来呵斥道:“在这边嚼什么舌根子呢!府里的规矩全忘记了么!”
在苏禄的呵斥声中丫鬟们一哄而散,苏禄也曾为那名公子担心,只是小姐说了,那名公子的身体无碍,苏禄也就打消了去野火城中请大夫的打算。
此时的虞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停的反问自己:
为什么当时要逃跑?
为什么不留下?
也许当时留下,沐大叔沐大婶就不会死,沐小姐也不会被抓走。
难道我做错了吗?我之前就不应该救下沐小姐。
我若不救沐小姐,沐大叔沐大婶也许就不会死。
可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一名柔弱女子受辱而无动于衷?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做?
对,那个纨绔子弟,那个纨绔子弟,我当时应该杀了那个纨绔子弟,为了防止他报复,我应该斩草除根杀了他。
对,杀了他!
杀了他!他就无法报复沐小姐,也无法作恶了!
对,杀了他!
躺在床上的虞夏突然起身,满脸杀气,目眦欲裂,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我要杀了他,我要斩草除根!
“啊!”
苏府后院之中,一身着红色长裙的少女坐在湖心小亭中手里捧着一本棋谱打谱,神识之内突然感觉到前院之中出现一股冲天戾气,然后听到丫鬟的惊呼,眉头微皱道:“苏叔叔,你快去看看前院怎么了,这次回来的女眷居多,可不要出了什么意外。”
苏禄本来守在湖边,听到少女的吩咐赶紧离去。
虞夏突然起身,吓的守在床边的丫鬟一声惊呼。
丫鬟名兰儿,天生就十分胆小,白天里又听到丫鬟灵枝胡说八道说人得了失魂症后留下的身体会变成妖怪,最喜欢吃活人。
晚饭时分其他丫鬟去吃饭,只留她一人独自守在这里,心里本就十分害怕。而此时天光昏暗,虞夏脸色苍白,披头散发,满脸杀气的突然起身,让本就胆小害怕的兰儿的精神紧绷到了极点,几近崩溃。
虞夏被兰儿的一声惊呼惊醒,缓缓回神。
兰儿看见床上的男人突然坐起,一脸杀气的下床,早就吓的跑到门边,声音中带着哭腔颤微微的问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虞夏想到被牵连的两名无辜老人,内心十分痛苦,觉得自己若是当时没有退走,选择留下,即使此时变成了鬼也是好的。
虞夏苦笑道:“我倒希望此时自己是鬼。”
虞夏说的是真心话,可是兰儿未必明白。只见此时虞夏披头散发,脸色苍白,神情颓丧。再加上一天滴水未进,粒米未食,若是此时虞夏自己照镜子,都会认为自己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只是可怜胆小的丫鬟兰儿,竟被虞夏的回答吓的两眼一翻,向后一挺晕厥了过去。
“扑腾”一声响起,虞夏才发现有人晕倒了。
等虞夏将晕倒的丫鬟兰儿抱到床上的时候,一众丫鬟听到兰儿的惊呼后才匆忙赶到,看着虞夏将兰儿抱在怀里,又误以为虞夏要轻薄兰儿,纷纷喝骂道:“你是什么人,快放下兰儿!”
“你这登徒子,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快放下兰儿,否则我们小姐知道了饶不了你!”
虞夏将兰儿小心的放到床上,听到几名丫鬟的喝骂后,心灰意冷之下也懒得辩解,面容惨淡坐在桌边的小凳上。
虞夏的沉默不辩解,让一群内心激愤的丫鬟成了哑火的炮仗,喝骂了几句后全然无趣,甚至还有一丝丝没来由的尴尬。
此时苏禄赶到,听丫鬟们七嘴八舌的诉说了所谓的“事情经过”之后,怒道:
“胡闹!你们每人罚一月工钱,再有下次直接赶出苏府。”
丫鬟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在她们心里一个月的工钱虽然很多,但是更害怕被赶出苏府。
苏府之中的规矩很多,但是在苏府之内,只要恪守府内的规矩,平日里做好自己的活,就不会有人指责,甚至年纪大了离开苏府之后还可以领取一份丰厚的嫁妆。
苏禄赶紧上前对虞夏抱拳赔礼,歉声道:“还请公子莫要见怪,是苏禄管教无方。”
虞夏强提自己的心神道:“刚刚是在下唐突了,起身时太过突然,吓到了这位姐姐,而后又担心地上凉不顾男女之别将她抱到床上,这才引起了门口众位姐姐误会,归根结底还是在下有错在先,还请管事大人宽恕各位姐姐。”
既然有虞夏为众位丫鬟求情,苏禄也不好端架子,只是冷声道:“至此一次,下不为例!灵枝你将兰儿叫醒带走,其他人散了吧。”
灵枝将兰儿轻轻推醒后,便将兰儿带了下去。
虞夏除了帮众丫鬟开口说情之外,就坐在桌边的椅子上一言不发。
苏禄见虞夏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谨慎之下并没有贸然开口询问,而是准备离去。
虞夏开口叫住苏禄道:“这位管事大人,在下这就准备离去,不知贵府主是否方便,在下想当面道谢!”
苏禄笑道:“公子莫要客气,我家小姐说了,萍水相逢就是缘法,公子的情况只是心力交瘁所致,并非身体顽疾,安心静养即可。另外我家小姐晚上从不见客,若是想当面道谢,等到明日天明,我可以代为通传。”
虞夏抱拳道:“有劳管事大人。”
苏禄告辞离去后又让人准备了一份晚膳给虞夏送过去,不过这次并没有安排丫鬟守候,只是让送饭的人告诉虞夏,苏府有一条规矩,天黑之后任何人不得离开自己房间,更可以进入后院。
夜的黑暗渐渐侵染了整个房间,虞夏在黑暗中静坐。平静下来的虞夏渐渐感受到了从手腕处传来的一丝丝奇异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心力交瘁的虞夏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意识之中的杂念如抽丝般的被摒除。
渐渐的虞夏进入一种奇妙的冥想状态,意识之中无天无地,无他无我,万物消弭,唯有一种“空”,虞夏也不知此时是自己在“空”之中,还是“空”在自己的身体里,只觉得这种感觉玄妙无比,让心神疲惫的他感到异常的舒适,甚至对这种感觉有一种原始的渴望。
虞夏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意识中突然出现一道十分柔和的呼唤。
“来!”
“来后园的湖心小亭与我相见。”
呼唤之声在虞夏的心底轻轻响起,恢复意识的虞夏很快发现无论是之前自己身体的伤,还是自己的精气神都已经恢复到了最佳的状态。
“来后院的湖心小亭与我相见。”
虞夏想起苏禄的叮嘱,开口问道:“你是谁?”
“我叫苏梦尧,是这座苏府的主人。”
虞夏犹豫了一下,起身向后院走去。
城主府中。
魏择浩与李元肆秉烛对弈。
魏择浩执白子,略一沉吟后落子道:“无论明日那刺客来与不来,我父亲都愿意提供五千副重甲与兵器送到侯爷府上。”
李元肆看到魏择浩落子之处后跟了一手笑道:“好棋,所谓棋无定式正是此理。”
魏择浩看到棋盘上自己的大龙已成,李元肆所落之子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胜负已定。见李元肆没有结束棋局的意思,魏择浩跟了一步无关痛痒的棋之后道:“我魏家愿倾尽家财,为侯爷打造一柄灵器。”
李元肆这次没有看棋盘,而是看着魏择浩笑道:“这局棋我输了啊,不过我输的开心,比赢棋还要开心。”
魏择浩笑笑道:“我看此局胜负未定。”
李元肆道:“魏兄有何高见?”
魏择浩道:“我父亲说过,一局棋的胜负往往在棋盘之外,所以。。。”
“我投子认输。”
李元肆拍手笑道:“魏兄实乃一妙人也,来来来今日我要与魏兄义结金兰,此后就是一家人了。”
虞夏走出房间,发现整个院子之中果然不见一个人影,只有树影摇曳,微风吹拂带起的“沙沙”的声音。虞夏走到后园的湖边,之间水中映出一轮圆月,整个湖面波光粼粼,一条狭窄的青石拱桥通向湖心小亭,小亭的四周挂有帷幔,偶被微风搅动,隐约可见里边有一红衣人影席地而坐。
虞夏沿着青石拱桥走到小亭之外,前有帷幔阻隔,虞夏并没有选择挑开帷幔走进去,而是就此站定道:“不知小姐找在下何事?”
里边的苏梦尧开口道:“不知公子手腕处的念珠从何而来?”
虞夏想起刚刚经历的一切,那种如梦似幻的感觉。此时虞夏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之前进入的那种玄而又玄的状态是在手腕处传来一丝奇异的感觉之后才进入的。不过虞夏转念心中又想到,若是念珠有如此神效,王成陆的奶奶怎么没有发现?还是不知?如此贵重之物,我应当还给王成陆才是。
苏梦尧见虞夏好长时间没有回答,试探问道:“公子?”
苏梦尧的话打断了虞夏的思绪。虞夏有些尴尬道:“是一位老婆婆所赠。”
虞夏并没有说谎,只是没有说全,虞夏十分害怕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再给无辜的人招致杀身之祸。
小亭中的苏梦尧点点头并没有刨根问底,而是问道:“公子可否给我看看这串念珠?”
虞夏有些迟疑,苏梦尧仿佛看见了虞夏的心中所想,开口道:“公子放心,想必公子已经看出来我是修道之人,我只是觉得那串念珠十分熟悉,似是故人之物,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并非是想据为己有。”
虞夏想起自己昏迷时是她所救,若想取走念珠早就取走了,何必等到现在?
虞夏取下念珠,递到帷幔之前。
从帷幔之后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就在手指接触到念珠的那一刹那,帷幔之内突然传出一声尖叫!
“啊!”
白皙修长的手猛然缩回,念珠“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