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弋身上穿着全覆式盔甲,手握战刀,眼睛通过面甲上留的孔洞仔细的观察虞夏。
虞夏坦然的迎向刘弋的目光,笑呵呵道:“怎么,大白天的,还怕见了鬼不成?”
刘弋见果真是虞夏无疑,赶紧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虞夏点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说。”
刘弋点头向四周吩咐道:“将冰窖封锁,你们几个就守在这里,没有我的吩咐不准离开!”
“诺!”
跟在刘弋身后的几名侍卫也曾常年在疆场上厮杀,也是百战老兵,自然不相信鬼神之说。
刚刚只是被仵作老刘惊到了,此时已经完全调整过来。
出了冰窖的地道,虞夏小声对刘弋道:“那仵作老刘不对劲儿,你派人盯着点,或者先抓起来。”
刘弋心中有些疑惑,老刘的背景他是有了解过的,家里几代人都是布棉城的仵作,否则也不会让老刘接触到那具尸体。
“老刘怎么了?你不会是因为他把你锁在了冰窖里,要报复他吧?”
虞夏转头看向刘弋,双眼之中充满了与曾经某猫眼中类似的无辜,笑道:“怎么可能。”
“毕竟,咱也不是什么恶人。”
刘弋伸手召来一名侍卫,按照虞夏说的吩咐下去。
看着虞夏的背影,刘弋的心中泛起奇怪的念头,觉得此时眼前的虞夏,有些妖异。
武文旷是这场战事中神刀国的主帅,此前镇国公齐四海统领边军之时,曾在其帐下任右将军一职。
虞夏看着坐在主位,面容刚毅的中年男子,叹了口气。
毕竟刚刚自己所说的事对于双神界之人来说,太过匪夷所思,不亚于天方夜谭。
武文旷此时愁眉紧锁,显然难以置信。
他深知虞夏与镇国公齐四海的关系不浅,而且身份非同一般,此番前来,就是为了寻找神刀国连续战败的原因。
沉思良久,武文旷皱着眉头道:“还有一事你们不知,此前刘将军在养伤,所以未曾告诉他。
一日前,神火国李无遮命人在布棉城的五十里外筑了京观,命人在城外喊话,三日后屠城!”
话音刚落,刘弋与虞夏猛然变色!
杀降俘筑京观?屠城?连投降的机会都不给吗?
这李无遮为何如此嗜杀?
虞夏隐隐觉得李无遮这样做一定是有着什么目的,但是一时又想不清楚。
刘弋一拍桌子,怒道:“大不了死战到底,鱼死网破!”
武文旷面容冷峻,看了一眼刘弋道:“拿什么死战到底?凭什么鱼死网破?咱们的士兵早被打没了士气,而神火国那边士气大盛,一旦交战,恐怕咱们这边的逃兵比战死的还多!”
武文旷看着讷讷不言的刘弋,叹了口气道:“我也想和李无遮鱼死网破,可现在我们承受不起战败的代价了。
若是此次再败,恐怕李无遮就会畅行无阻,剑指耀阳城了。”
听着二人的争吵,虞夏突然想通了天时,地利,人和之间的关系!
想到这里,虞夏起身道:“若是将军这次选择撤退,恐怕神刀国危矣。”
武文旷皱眉道:“何以见得?本将军这次撤退是保留实力,以图后续,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虞夏正色道:“若是其他时候,将军选择保留实力,无可厚非。但是这一次不行。”
武文旷此时的心中隐有怒气。
此前因为齐四海的关系,武文旷在听了虞夏的‘胡说八道’之后,才没将虞夏赶出去!
可这次虞夏直接站出来质疑他的决定,已经挑衅到了他的威严!
武文旷看着虞夏,冷声道:“不要再讲什么天地大势,煞气,本将军听不懂,也不信!
况且若你所说是真,那天要神火国胜,本将军即使再运兵如神,也是无可奈何,
所以这次你要是不说出一个所以然来,本将军定治你一个动摇军心之罪!”
刘弋见武文旷动怒,赶紧站起身来要帮虞夏解释几句,不料刚站起一半身子,就被虞夏按了下去。
虞夏看到武文旷怒了,面露不屑之色。
武文旷看到虞夏的表情顿时大怒,握在手中的茶杯“啪”的一声被捏碎了,不过并未说话,只是用冷冷的目光看着虞夏。
虞夏也不害怕,冷笑道:“敢问将军,在战场是士兵重要,还是谋略重要?”
武文旷不耐烦道:“当然是士兵重要!士兵是战场之本,若是没有士兵,再好的谋略也只是纸上谈兵而已!”
虞夏继续道:“请问将军,战场之上,是个人勇武重要,还是团队协作重要?”
武文旷不知虞夏何意,压住怒气,回答道:“当然是团队协作重要,战场之上,动辄数万,数十万人厮杀,个人的勇武在战场上不值一提!”
虞夏笑道:“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若是我所料不错,从战争伊始,神刀国并不是大败特败的,可能是打平了,也可能是有小败,但绝对不是如今这样的,我说的对吗?”
武文旷有些惊讶的看了虞夏一眼,又看了一眼刘弋。
心中想到,虞夏身为神刀卫统领,是有机会接触这些战报的,并不能说明这些东西是虞夏自己推测出来的。
虞夏从武文旷的神态动作中肯定了自己的推断,继续道:“最近几次的战况我就不说了,我换一种方式对将军解释这些东西。
兵法有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如今我已经确定,在神火国的军中,肯定有‘外人’帮助神火国,但是这些‘外人’因为某种原因,并不能亲自下场,只能在幕后用些小手段左右战场局势,甚至不能太过明显!
我所说的煞气,你们看不见,摸不着,自然不懂。但是神火国的军中的死战营,将军应该熟悉吧。”
见武文旷点头,虞夏继续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这些死战营的士兵并不是团队协作,往往是单兵作战,独自冲杀在前!”
武文旷听着虞夏的分析,感觉隐隐抓住了什么,但是细想之下,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回道:“是又如何!”
虞夏笑道:“大人不会觉得李无遮不会用兵吧?
若是按照大人的想法,如此强力的士兵,就应该聚集到一起,以战阵的形式在大战之中凿阵,或是作为奇兵突袭,而不是单兵作战!”
武文旷眉头一皱,眼神不断变幻,点头道:“本将确实有过此类想法!”
虞夏继续道:“若是我告诉大人,这些死战营的士兵敌我不分,只知杀戮,大人难道还如此认为吗?大人不妨仔细想一想,这些士兵一般出现在哪里?是不是这些士兵一般都会陷入我军重围之中,直至战死,即使有机会活命,也不逃跑!”
武文旷的食指轻巧桌面,虞夏所说的这些情况确实是真!是经历了数次惨败之后,手下斥候冒着生命危险探查出来的信息。
而且神刀国除了身为主将的他之外,其他人根本不知道这些信息!
而武文旷之所以想要撤退保存实力,也与死战营有关,他担心死战营的士兵集结到一起,届时配合大军攻城,布棉城根本就守不住!
武文旷沉吟片刻,已经勉强相信虞夏所说,不过仍旧质疑道:“你是怎么知道死战营的士兵敌我不分,或者说你如何确定死战营的士兵敌我不分!”
虞夏当然知道!因为这些士兵被煞气虫入体,蚕食了魂魄,这些士兵已经不是人,而是只知道杀戮的活尸!
让武文旷相信其实也很简单,虞夏只要将玉葫芦里的煞气虫放出来,随便找一个人一试便知,但是虞夏并不想这样做!
因为无论什么人,都是一条生命,虞夏不想仅仅为了证明一件事,就杀害一条生命,更何况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虞夏道:“将军不信,我也没办法证明,毕竟这件事对于你们来说太过匪夷所思!但是将军不妨想想,若是这些士兵可以听令行事,那神火国李无遮何必筑京观,何必派人来耀武扬威,直接派兵攻打布棉城岂不省事许多!”
这是虞夏第一次感觉到双神界太小了,虞夏在禁忌之地平阳城中长大,那是一座城池,天空只有城池那么大,四四方方,像天井一般。
进入双神界之后,虞夏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但是在认识齐四海之后,虞夏知道了在双神界之外还有世界,认识桃灼之后,虞夏知道了像自己家乡的地方还有很多,神女湖一行,更让虞夏知道了人力的渺小!
此时的虞夏在吸收了宋彬,杜斧,张胜的记忆之后,更知道了外面的世界是多么广阔,多彩,以及危机四伏。
等虞夏再回过头来看双神界之人,就像曾经平阳城中的自己,坐井观天罢了。
武文旷听出了虞夏话中的轻视之意,不过此时已经隐隐被虞夏的话打动,沉着脸道:“你继续说下去。”
虞夏看出了武文旷想法,不过并不在意,
“这些死战营的士兵分散在战场各处,就像一只濒死的野兽,不断的杀戮寻找垫背的,一次两次还好,三番五次下来,你们即使胜利了也不会有胜利的感觉,反而像失败了一样!如此一点一点的蚕食你们斗志,士气!但是你仔细想一想,除却与死战营士兵拼死的这些士兵外,你们战死的士兵真的比方少吗?
我看不见得吧!
他们就是利用这种方式,不断的打击你们这一方士兵的士气,开始的时候不明显,但是此消彼长之下,神火国的士兵气势如虹,而你们这边的士兵早已丧失了斗志!怯战之兵,如何杀敌?
所以我才说,如果将军此次一旦选择撤退,恐怕以后再无再战之力!”
武文旷如何不明白当务之急是军心涣散,自己急需一场大胜来稳定军心,提升士气,激发士兵的斗志?
但是心中仍有顾虑,即使可以调动起士兵的斗志,可是再战败了怎么办?
若是再战败了,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阻挡神火国吞并神刀国的步伐了。
想到这里,武文旷凝重道:“你已经说服了我一半,但我仍有顾虑!
据我所知,神火国死战营士兵一共有三百八十七名,每次战后,死战营士兵都会补齐,即使勉强一次大胜,并不能改变什么!除非你能一次性解决掉死战营,让他们不会再出现在战场上!”
武文旷说罢,目光灼灼的盯着虞夏,见虞夏轻轻摇头,武文旷面色具灰。
武文旷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几岁,摆摆手,无力道:“既然无法解决这个问题,强打一场看起大胜的仗也没有什么意义,你走吧,我也是疯了,相信你的鬼话。”
虞夏笑道:“我摇头是因为我并不能一次性解决死战营,但是还是有办法解决的。”
武文旷无力的看了虞夏一眼:“几次?恐怕再战败一次,军心就会完全涣散,这次神火国不接受降俘,使得底层士兵更加害怕,尤其是昨日的筑京观之事,更是打碎了士兵中仅存的斗志,我想撤军,也是迫不得已。”
虞夏摇了摇头道:“为什么要大胜?不败就行。我说了,还是有解决办法的,我杀一名死战营士兵,死战营就会少一名士兵,三百八十七名士兵,最多三场战斗,我就能杀完。
除此之外,我想每场战役之中,死战营的士兵都是全军覆没,想必比起我们,有些人更害怕进入死战营,不是吗,大将军?
为了打胜仗,李无遮视人命为草芥,为了提升士兵的战斗力,让士兵邪魔附体,被附体后的士兵在战场上无一幸存!
这件事大将军不相信没关系,反正有人信就好了!
你说是吗?大将军!
不过若是大将军觉得不可,就当我没说,毕竟这也不是我的神刀国,神刀国的百姓和我也没有任何关系!”
武文旷坐在主位上,面色极为痛苦,自己的手上,是十万大军的性命!
自己的身后,是无数百姓的性命!
他可以退吗?
若是真如虞夏所说,他不可以退!
一退,就是流血漂橹,伏尸百万!
想到这里,武文旷猛地一拍桌子,脸上浮现出狠厉之色,武文旷大喝道:“来人!”
刘弋以为武文旷要对虞夏不利,赶紧站起身来,挡在虞夏的身前道:“大将军!”
武文旷瞥了刘弋一眼,大声吩咐道:“传令下去,所有士兵一个时辰之后,城西五里外校场集结,违令者斩!”
“诺!”
武文旷吩咐完士兵,看着虞夏道:“劳烦虞统领就先在城主府歇息片刻,稍后与本将一同去校场检阅三军!”
说罢扭头看向刘弋道:“刘将军有伤再身,就不要管军营之事了,好好陪着与统领,听说你们曾同在神刀卫衙门为官,那就好好叙一叙同僚之谊,若是把虞统领气走了,刘将军就提头来见吧。”
刘弋神情苦涩,心中后悔不已!
刚刚就不应该站出来!
又被这个王八蛋牵连了!
心中正抱怨着,就见身边的虞夏看着武文旷笑道,
“这还像是个将军的样子!”
刘弋心中一惊,根本不敢看武文旷,赶紧喊一声“末将领命!”,拉着虞夏飞快的走出房间。
下了台阶之后,就听见房间里“嘭”的一声,一张重达百斤的实木八仙桌撞碎房门,直接飞了出来!
虞夏反应迅速,拉着刘弋躲开飞出来桌子。
二人走在路上,刘弋突然说道:“虞夏,你好像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虞夏伸出手指,点了下肩头黑猫的鼻尖,然后在黑猫伸出爪子之前,迅速缩回自己的手笑道:“哪里不一样了?”
刘弋看着虞夏的背影道:“只是一种感觉,说不出来。”
刘弋很亏摒弃这个念头,眼前这个虞夏还是虞夏,还是古道热肠,一身侠气。
快步追上虞夏,与虞夏并肩前行,刘弋无奈道:“之前一直躲着你,就怕被你牵连,没想到躲在军营之中,都能被你牵连上。
虽然我也不懂你说的什么天地大势,煞气什么的,但是我感觉你之前说的是真的,后边的话只是为了说服大将军罢了。
既然天意在神火国一方,你为什么笃定我们可以反败为胜?”
虞夏笑道:“之前的话你是白听了吗?我真怀疑,之前在霖铃山庄那个睿智的刘弋哪去了?难道为了打仗把脑子变成了肉疙瘩?”
刘弋冷笑道:“我原来认识的虞夏,可没有这么多的废话!”
虞夏不在意笑道:“兵法有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这叫人定胜天!你懂吗?”
刘弋疑惑道:“那你咱们这边的人和是什么?”
虞夏笑道:“别咱们,我可不是神刀国之人,话说回来,我也曾在神火国受人恩惠,所以我只管斩杀那三百八十七死战营的士兵,其他的一概不管!
还有你问人和是什么,很明显啊!
人和就是我!有我必胜,若不是我,你们有机会反败为胜吗?”
刘弋无语道:“我发现你哪里不一样了。”
虞夏疑惑道:“哪里?”
刘弋大笑道,
“废话多了,也更不要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