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屋子外面传来几声不知名昆虫的叫声，屋子里燃着点点烛火，床上躺着的人眉毛紧皱，睡得并不安稳，床边有一人影，端坐在床边，几个时辰，一动未动。
有一些事情总要解决，有一些话也总要说出口。
花将军悠悠转醒的时候，一看到床边坐着的人影，条件反射的就出了手，柳无涯侧身躲开，反应也极快的抓住了花将军的手腕，等花将军从未知的危险中看清来人的时候，眉眼则更是紧张。
“这大半夜的无涯公子不去好好休息倒跑到我这床前守着了，怎么？想当我膝下人？”花将军扬起下巴满眼嘲讽。
这个人从第一次见面就让他有一种排斥感，他的言语动作所有的一切都让他不舒服，不经意间的嚣张，言语间的放肆，甚至于为人做派都不是他所赞同的。
这个人浑身笼罩着神秘，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这种看不透的感觉让花将军很是不爽。
“膝下人？”膝下人无非就两种，直系儿女，或是，儿媳女婿。
柳无涯扯了扯嘴角，一双眼闪着寒光。
“花想容你大可放心，我对她没兴趣。”
“没兴趣？怎么？阿容还配不上你不成！”一旦涉及到女儿，花将军总是格外的激动，一个顶天立地保家卫国的男人心里最深处的柔软便是小家里的两个女子。
花将军的大嗓门由于昏迷刚醒显得有些沙哑，声音出来的时候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柳无涯松开攥着花将军手腕的手，一双眼定定的看着花将军。
屋子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花将军也察觉到自己刚才话语间的不妥，他看着柳无涯清冷的表情，重重的甩开他的手哼了一声。
“像你这样心肠歹毒满肚子坏水的人，我看你这辈子都别想娶到好姑娘！”
柳无涯依旧没说话，只是低着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下摆，然后缓缓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花将军。
“花将军是聪明人，现在的情况你也清楚，皇上已经不信任你了，不管你怎么把事情怪在我头上，皇上对你的疑心是事实，你功高盖主也是事实，花将军，你该明白。”
柳无涯看着花将军的眼眸坚定，甚至由于过于认真嘴巴紧紧的抿着，眉眼间显现出几分戾气来。
花将军手握重兵，是大梁备受尊敬的将军，是使得百姓安生的存在，这样的一个人，效忠于谁，谁便会功成名就，得到自己想要的。
相反，所有蠢蠢欲动的力量都在虎视眈眈着花将军，花将军的忠心是全天下的人都看在眼里的，一旦他换了忠心的人，只要那人不是自己一派，那花将军就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不得不除。
就连皇上都会有这种担忧，试探，跟踪，无论结果怎么样，只要他迈出了这一步，就相当于在心底埋下了一个种子，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冒出头长成树，但是花将军心里清楚，皇帝的猜忌心一旦起，就永远不会落下。
“君臣君臣，他是君，我是臣，忠君报国才是一个臣子的本分。”花将军挪了挪位置，把自己舒舒服服的靠在了床头，满眼鄙夷。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若不因为是你，本将军早便亲手抓你问罪了！”花将军脸上挂着笑，冷冷的，像是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君臣？”柳无涯重复着这两个字哈哈大笑起来。
“什么是君？什么是臣？”柳无涯攥紧了拳头，瞳孔张大，红色的细线爬满了白色的眼球。
“我们家哪个不是首顶首的忠心，为那个淮安城里所谓的君效命多年最后换来了什么？家破人亡！”柳无涯压抑的呼吸着。
“这便是忠君的下场。”
最后一句话柳无涯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沙哑的声音在漆黑的夜里听起来十分的可怖，银色的面具把他的脸藏在黑暗中，只一双闪着寒光的眸子异常的清晰。
柳无涯提起这些事情时候的状态跟他平时就完全不一样了，他变得阴鸷，偏执，整个人都被仇恨所笼罩。
他恨，没法不恨，好好的一个家，他们与世无争又耽误了谁，为什么偏偏那些人就死咬着不放，那么多鲜血，那么多尸体，无辜？谁不无辜！
廖素素遭受了无妄之灾，他又何尝不是！
柳无涯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自从自己家里出事之后他的身边就再也没有可以请教询问的前辈了，身边的人都还刚刚成年，又哪一个能真真正正的体会他柳无涯的伤痛。
虽然他与花将军之间并不是同盟，但是在相识多年的前辈面前，有一些平时没法说的话也口不择言的倒了出来。
“我的脸，我的声音，全身上下的疤全都是那人给我的，忠？可笑！”柳无涯抬头，不经意间流露的脆弱被他很快的隐藏，他呼了一口气起，缓缓的蹲下，一双眼直直的看向花将军。
花想容沉默了半晌才抬眼对上柳无涯的眸子。
“皇上的命令定是事出有因，君臣之间，本就没有对错。”
“呵，那花将军你就忠了我又如何。”柳无涯放缓了声音。
“君是君，臣是臣，你名不正言不顺谈何忠心！”花将军语气突然严厉。
这是一个底线问题，他忠的是君，是这大梁的皇，那个皇位上的人是谁与他无关，重要的是那个身份，是那人身上背负着的责任。
“你别白费唇舌了，我是不会背叛皇上的。”花将军把头扭过去，视线也挪到一边不在看柳无涯。
那种坚定，那种决心，令柳无涯眸中的光亮一寸一寸的暗下去，紧紧攥着的拳也松了开来，他看着花将军转过去的头，突然笑了笑，站起了身。
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全部消失，浑身散发的气势也突然变冷，他长长的睫毛眨了眨，屋子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窗外不知名的虫鸟还在叫着，细微的声音不至于让这间屋子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柳无涯就那样站着，目光不知落在了哪里。
良久，他终于开口。
“花将军。”他的嗓子哑的更厉害了，每说出一个字都带动着胸腔内部的共鸣，无端让人心头发慌。
“选择是你自己做的。”
男人独特的声音在屋子里回响，柳无涯转身，木门无风自开。
“后果，自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