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想容的嗓音沙哑，干涸，就好似许久没见过雨的沙漠。
她的唇轻轻的蠕动，短短的几个字，她说的艰难。
柳无涯。
是的，他是柳无涯。
花想容看不见露华浓的表情，却也感觉到她那一瞬间的微愣，然后便是突然加速的心跳。
像是怕她不明白，花想容恬静的笑着，缓缓解释。
“也就是云裳……”
“芍阳城的那个云裳。”
边说着，花想容还边点了点头，无比的认真。
露华浓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不知为何开始狂跳的心脏让她脸变得通红，屋子里很静，静的她能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带着力量的悦动着。
是的，那个人，已经是柳无涯了。
可是，不管他改多少个名字，变成什么样子，换了什么性格。
他都是那个人，都是那个跟花想容一起长大，从光脚丫满地跑的孩子长成她心中英俊潇洒的少年的云裳。
既然他不想做云裳，那便不做吧。
一个名字而已。
有什么大不了。
说到底，她花想容执着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个所谓身份或者名字。
他想要的东西，无论是什么，即使不要命她也会替他取来的。
一向如此的。
不是吗？
花想容，到底是谁变了？
以前可以坚持，为什么现在就不行？
半晌，露华浓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云……云公子？”
她喃喃的，有些难以置信。
甚至是无法接受这个消息。
花想容微微低了头，把手从露华浓的手心抽出来，无意识的摩挲着手背上的牙印。
原本因为云裳自己无数次想去掉的疤，如今看来，却仿佛是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
他说过，这两个牙印，是一模一样的。
他手背上，和花想容手背上的牙印。
是一样的。
手指缓缓的在不平的手背上摩挲着，她想。
为什么，现在就不行了呢？
云裳讨厌她，从不避讳从不隐瞒。
如今，依然讨厌。
只是，把那份讨厌藏了起来，整日里带着一张面具强颜欢笑。
面具被揭开了。
可，面具下的人，却再也不是半年前的那个云裳了。
不光是脸上和手上的烧伤疤。
花想容知道，他便的，是骨子里的一些说不清的东西。
她没有办法左右也没有办法祈求时光重来。
只能接受不是吗？
活着，比死难多了。
或许，云裳对她真的没有任何变化。
而是她终于看清了。
看清了柳无涯面具下隐藏着的对自己所有的不满与厌恶。
是她累了。
真的。
坚持不住了。
花想容往后靠了靠，用被子完完全全的蒙住自己，好似这样，便能与外界隔绝。
她最擅长的。
可不就是欺骗自己么。
露华浓端着一口未动的药碗走出屋子的时候，外头已经完全天晴了。
大大的太阳悬在头顶勤勤恳恳的散发着光芒。
她就像是一只从地下室爬出来的老鼠，被太阳一照，再也无处遁形，只能灰溜溜的逃也一般回了自己的屋子。
而此时的柳无涯，正站在柳苑的暗处。
看着露华浓碗里满满的一碗药汁，微微闭了眼。
从前，花想容不按照自己的话做的时候，他就会没由来的冒出一肚子火来，可这次，却满脑子都是茫然。
这个女人，自己六个月的时候便抱过她。
总是像自己的小尾巴一般，一跟，就是十五年。
他从来都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她听自己的话。
在芍阳的时候是，在淮安，依旧是。
柳无涯的脚步顿了顿，还是没能迈进那间屋子。
他转了个方向刚刚走出柳苑，迎头，便撞上了皇上身边的常公公。
柳无涯下意识的躲避，却已经和常公公的眼神对视。
柳无涯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暗叹自己最近可能真的像绾宁说的那样有些累了，反应迟钝了。
“王爷？”常公公明显也是有些意外。
柳苑在皇宫的最边角，这条路，也只能通往柳苑。
柳无涯无声的拱手，安安静静的行了个礼。
两人之间一度有些尴尬。
常公公身后还跟着两个拎着不知什么东西的小太监，还有太医。
“王爷该不是迷路了吧，来天顺，送送王爷。”常公公毕竟是宫里待了这么多年的老人了，明知道柳无涯是从柳苑出来的，却还是反应迅速的给人找了个台阶。
“公公这是要去柳苑？有什么事么？”柳无涯看着跟在常公公身后头低的像是要揣进胸口的两个太医，轻轻皱起了眉头。
“不过是皇上听说花容公主病了，特意让老奴送些补品过来，也顺便带两个太医给公主瞧瞧。”常公公笑道。
然后便走过了柳无涯，朝着柳苑的方向迈步。
柳无涯站在原地，一个一个人从自己身边错过，忽然的，他一阵心慌，一句话控制不住的脱口而出。
“不是。”
“什么？”常公公回头，看着柳无涯高大的背影和微微低着的头。
“我不是迷路。”
“是特意过来看花。。容公主的，我的医术您应该知道，就不用浪费皇上的药品和太医了，她不需要。”柳无涯转过身，有些目光灼灼。
常公公愣了愣，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
这人说话实在是太硬气即便是他也没能给自己找一个不尴尬的台阶。
柳无涯走回常公公身前，低头行了一礼。
“辛苦公公跑这一趟了。”
一幅主人送客的架势让常公公一行人哑口无言。
常公公脸上变了好几个颜色，才笑着转了个身，朝相反的方向离开。
确实，他可不就是这柳苑的主人。
看着常公公一行人的背影缓缓消失，柳无涯抬起了头，看着小路尽头那个安安静静的院子。
一身常服平常无奇的女子站在门口，隔着空气，矗立在门口枯树干的阴影下。
柳无涯袖子里的左手微微紧了紧。
突然想起在不久前的那个寒雪夜，便是为了救这个女子，付出了不一般的代价。
东凛进宫见到花想容之后回复自己的话还萦绕在耳边。
她愧疚的说话都小心翼翼。
抖着声音问“以后还会再见么？”
她又怎知，他柳无涯才是这世上最没资格怪她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