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江益谦思考良久,问道:“圣上可否立下诏书,日后由大王子继承王位?”
轩辕念看着江益谦,眼中充满了怜悯,不知是怜悯他的忠诚,还是怜悯他的无知:
“我为刀俎,你为鱼肉。我为什么要立下诏书?
若风寰宇是无德无才之人,将南燕交给他对得起南燕的百姓吗?
孤的臣子们,你们记住,南燕不是风家的南燕,也不是轩辕家的南燕,南燕是南燕人的南燕。你们为官一生,却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也是枉活了。”
江益谦看着轩辕念,突然间老泪纵横,口中喃喃道:“可是,可是……”
轩辕念叹了一口气:“立风寰宇为太子。日后怎样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诸位卿家,可还有异议。有异议就说,孤可以保证你活过今天。嗣儿,洺毅,去看看你们的父王,毕竟,是他生了你们。”
旁边一直跟着的一男一女两个小孩作揖道:“诺。”没有一丝悲伤,似乎死的并不是自己的父亲。
待众臣无声之后离去,留下嬴罗宣布官吏任免。
轩辕念伸手取下头上的一根玉簪,轻轻抚摸:“师兄,我成了女帝呢,你教我的,都可以用上了。师兄,若是你在有多好,便可以陪我一起看我治下的盛世江山……”
泪滴在发簪之上,溶在泪上的,是再也还不去的故土、故人、故事,属于轩辕念,却不属于轩辕女帝的过去——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惟王化始于宜家、端重宫闱之秩。坤教主乎治内、允资辅翼之贤。爰沛新恩。式循往制。咨尔轩辕氏。乃丞相轩辕昭德之女也。钟祥世族。毓秀名门。性秉温庄。度娴礼法。笃生勋阀。生为朱雀之尊,幼受教于智圣。佩诗书之训、声华茂著掖庭。敷纶綍之荣、宠锡用光典册。兹仰承太后慈谕、以册宝、封尔为昭仪,视丞相,爵比诸侯王。尔其祗勤夙夜、襄壸范而弥嗣徽音。衍庆家邦、佐妇职而永膺渥眷、钦哉。”
太监的声音在偌大的轩辕家回响,轩辕念心中不胜悲凉,终于,还是躲不过去呢。
待江海宣旨完毕,“谢主隆恩”四字一出,轩辕念低头默然接过圣旨,起身抬头的一瞬却双眼含泪仍强颜欢笑,微微侧身道:“多谢公公。”说罢便有几声轻咳。
江公公看着人前的这个小人儿对自己十分恭敬,倒是十分满意:“昭仪不必如此,这可折煞老奴了。”话虽如此,脸上却并无“折煞”之意。
江海接着说道:“昭仪生为朱雀之尊,司天监经推算后得昭仪应于十一月初一入宫,如今还有月余。望昭仪在这期间多多熟识宫中礼仪,汤嬷嬷是宫里的老人,曾服侍过先太王太后,陛下幼时亦是汤嬷嬷照料,陛下的习惯汤嬷嬷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轩辕念闻言不由冷笑,经司天监推算吗?这隆重的推算到底有几分是风翎羽的真心,有几分是做给轩辕家、天下人看的就不得而知了。
轩辕念自出生之日起,背上便带有朱雀图腾,南燕以朱雀为尊,先王得知后便将轩辕念许给了当时的太子风翎羽,按照轩辕家的谋划,轩辕念应当是以王后之尊入主后宫。
可惜,当年先王并没有明确说明,究竟轩辕念应该是什么位分,所以今日封为昭仪,轩辕家虽然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轸宿为朱雀七宿之一,礼月令:“仲冬之月,旦,轸中。”
轸为车,主风。轩辕念以朱雀之尊于仲冬之月旦即十一月初一入宫,暗含了朱雀助南燕风氏。
这对轩辕念和风翎羽来说或许没什么不同,但这对百姓来说是天命兴风氏,风氏天命所授,众生安敢不从。
轩辕念思虑至此,不由得心中一寒:“看来,连自己入宫时间都是一场谋划呢,难道自己从现在开始,就不得不走上阴谋诡计的道路吗?”
轩辕念心中虽是不愿,但还是要尽力应付好眼前的人,否则日后生活更加困难,抬头看了江海一眼,声音怯懦:
“多谢公公,念儿愚笨,日后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公公多多教导。”
说话的同时,身体还有些许颤抖。江海看到轩辕念不似以往的嫔妃有一种威严之感,反倒有一种怯懦,心下觉得此番应答必是轩辕家的人教的,有些看不起轩辕念,纵使出身名门,纵使得智圣天岚真传,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终究不能掀起多大的浪来。
不错,十三岁,当轩辕念被封为昭仪的时候只有十三岁。十三岁入宫,本身就说明了风翎羽对轩辕念的忌惧之心。十三岁的孩子,心智未全,易于控制,若等她在轩辕家多待些时日,又加上智圣的教导,恐怕会反过来受她限制。
其实风翎羽倒不想杀了轩辕念,一方面基于轩辕家势力过于强大,另一方面是南燕的百姓早已将轩辕念当做了朱雀神的化身,如果轩辕念一死,后果是难以想象的,所以风翎羽只求轩辕念能够像一个正常的妃嫔一样度过余生就好了,自己会给她足够的宠爱。
但智圣的教导不容小觑,曾经传言一落第之人得智圣一言便荣登榜首,两年的亲身教导难免轩辕念不会资质过于常人,若是如此便不好了。
所以风翎羽派自己身边最受宠信、最会察言观色的江海亲自宣旨,一来是表现出对轩辕念足够的重视,二来则是观察一下轩辕念有无过人之智。
如今江海见轩辕念这般怯懦,心下甚是轻视,而轩辕念本身就体弱多病,更是让人觉得没有多大能耐,心想要赶紧跟皇上报告这个喜讯才好。
在江海向轩辕昭德做辞、转身离去之时,却突然听到轩辕念清唤了一声:“公公。”
江海转过身来却见轩辕念只是低着头,手指缠弄着衣角,欲说还休。
等了片刻,见轩辕念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江海实在忍不住了,便开口询问道:“不知昭仪还有何事吩咐?”
轩辕念微微抬头,面色绯红,吞吞吐吐地问道:“不知……龙颜……”
江海心中了然,原来是问皇上的相貌,心下对轩辕念的轻视又多了几分,若不是有轩辕家族为依靠,十三岁的女子又怎能得皇上垂青,直接封为昭仪,身为帝妃不思如何俘获圣心,却计较于皇上的相貌,愚不可及,看来,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罢了。
江海心中虽是鄙夷,出口还是恭敬:“陛下乃人中之龙,奴才不敢妄加评判,昭仪日后自然知道。”
闻言,轩辕念似是有些不甘,低眸垂首,缓缓说道:“如此,便罢了。”
待江海离去之后,轩辕念抬头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冷冷的说道:“父亲大人,您的心愿,念儿已经帮您达成了。”再无刚才的怯懦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