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饭后又继续闲聊了一会儿,便各自回了房间。
殷小星打开房门,按下客厅灯的开关,换过拖鞋,她一抬头,便瞥见了客厅那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中的影子,那是她自己的倒影,因屋内灯光明亮,便看不清窗户外的夜色,不知怎的,殷小星的脑海中忽然回响起了之前电视机里播报的那则新闻。
七星连珠……
殷小星回身把客厅的灯给关了,屋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一束银白色的微光透过落地玻璃窗照进客厅里,殷小星放轻脚步,走到玻璃窗前,向夜空望去。
可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有些失望,别说什么七颗星了,厚厚的云层把天空遮得连一颗星也看不到,殷小星讪讪地伸出双臂将落地窗两侧的窗帘向中间拉动,只留下一条细小的缝隙。
殷小星摸着黑走到沙发旁,摸索着按下落地灯的开关,“啪”的一声,昏黄的灯光随即将整个客厅笼罩。
殷小星从楼梯走到二楼的卧室,又从衣柜里找出换洗的家居服,然后哼着小曲儿下楼去冲澡。
即使总是一个人在家,殷小星也习惯在洗澡的时候关上厕所的门,似乎只有这样才有安全感。
脱下了身上汗津津的衣服,殷小星抬眼审视了一下镜子中的胴体,皮肤白是白,只可惜逃不过一个“白胖白胖”的命运,她伸手掐了掐腰间的一圈赘肉,恨不得这赘肉是可拆卸的,只要轻轻一捏便能拥有马甲线。
寻常的妄想过后,殷小星的目光停留在胸前那枚玉佩上,那枚玉佩通体洁白晶莹,因她多年的随身佩戴早已变得圆润光滑,玉佩的形状宛如一只正在休眠的蝉,蝉的薄翼和触角全都雕刻得栩栩如生。
这枚玉蝉是殷小星5岁时外婆送给她的礼物,或者说,是遗物,殷小星的外婆常年居住在深山里,任凭几个孝顺的子女们如何规劝,都不肯离开老家随他们一同在城市生活,所以殷小星在5岁之前,从不曾见过深居简出的外婆,直到她5岁时跟随妈妈去探望外婆,才第一次见到了这个神秘又慈祥的老太太。
虽然儿时的记忆很模糊,可殷小星却始终记得那几天几夜的路程,她和妈妈下了火车坐汽车,下了汽车坐摩托车,下了摩托车又沿着山路走了好久,才在一座郁郁葱葱的山脚下看到了正站在一间红砖大瓦房前的外婆,外婆虽年事已高,却耳聪目明,远远地,她便看到了她们母女二人,她将嘴边的一支长长的烟袋移开,朝着她们招招手。
殷小星和妈妈只待了几天便要动身回城了,临行的前一晚,蜷在被窝里的殷小星在半梦半醒间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在轻拍她,她缓缓睁开眼,只见外婆正侧身躺在她身旁的土炕上,面带笑意地望着她。
殷小星扭头向身体的另一侧望去,见妈妈正睡着沉。
“外婆,你不困吗?”
外婆摸了摸殷小星圆圆的小脸蛋,低声说:“看着我们小星,外婆就欢喜地睡不着。”
殷小星将双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握着外婆那只布满了老茧的大手。
“外婆,你跟小星回家吧!这样你就能天天看到小星了!”
外婆笑着握紧殷小星的小胖手,“外婆有外婆该去的地方,小星有小星该去的地方,小星你要记得,无论你在哪,外婆都会永远守护你。”
那时的殷小星听不懂外婆的话,更不知道“守护”的含义,只知道外婆疼她爱她,便茫茫然地点点头。
外婆说完这话,便像变魔术一样从胸前掏出一块白色的东西,殷小星揉了揉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外婆手掌里的物件。
“外婆,这是送给我的玩具吗?”
殷小星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这东西漂亮得紧,急着想要碰触。
“小星,这是一块古玉蝉,是外婆的爷爷传给外婆的,爷爷说,这玉蝉非平庸之物,要好生保管,随身携带,才能保我一生平安。”
殷小星一知半解,天真地问道:“那外婆,你这一生过得开心吗?”
外婆摸了摸殷小星细软的头发,笑道:“外婆当然过得开心,外婆这辈子没病没灾,嫁给了自己心仪的人,还有了几个孝顺的孩子,现在又有了你。虽然你外公走得早,但是他在的日子里,我没有一天是不开心的,所以外婆很知足了。”
殷小星知道外婆是开心的,便也跟着开心地手舞足蹈,“外婆,以后小星也让你一直开心。”
“好孩子!外婆只要你一生顺遂,平安无虞。”
外婆说着便将那枚玉蝉的红绳绕过殷小星的脖子,在她的脑后系了个结。
殷小星低头看着胸前,那枚精致的玉蝉在月光的映照下闪耀着柔光,就像活了一样,仿佛那蝉下一秒就要振翅高飞。
“小星,从今以后,这枚玉蝉就属于你了,你要好好保管它,一直带在身边,知道吗?”
殷小星听得出外婆语气中的期许,便认真地点点头,而后她踏实地闭上了眼,在外婆有规律的轻抚下沉沉睡去。
令殷小星没想到的是,那夜的谈话竟成了与外婆的话别,她跟着妈妈回城里后不久,外婆便去世了,捎信儿的老乡说,老人家走得很安详,是在睡梦中离开人世的。
那时候的殷小星不懂什么是生死,只觉得外婆没有告诉她一声,便一个人偷偷去了她所谓的“该去的地方”,为这事,殷小星还曾赌气地扯下了那枚玉蝉,幸好妈妈及时发现,才将那枚传家之物重新戴在了殷小星的脖子上。
后来,长大的殷小星在回忆这段往事时,才恍然明白,外婆之所以不愿意离开那间瓦房,其实是为了落叶归根,她兴许是感知到了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便将那枚玉蝉匆匆托付给了年幼的殷小星。
至于这块玉蝉的来历,妈妈曾告诉殷小星,外婆的爷爷年轻时曾做过盗墓的营生,虽然外婆无法肯定,但这玉蝉八成是爷爷盗墓的战利品,只是为何偏偏仅留这一枚并不值钱的玉蝉作为传家之物,便不得而知。
殷小星将串着玉蝉的红绳解下,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在洗手台上,而后钻进淋浴间,打开花洒,洗去一天的闷热与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