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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面试

“下一位,陆晓兰!”

到我了,这是我的第十三次面试。大学毕业,到深圳找工作,誓要打下一片江山才回去见江东父老,却屡战屡败,不是没有工作经验,就是专业不对口,或者是我这个三流大学毕业的,入不了别人的法眼,唉,小时候老妈请高人算我的八字,“23岁有不顺,终年福禄保平安。”看来是命里注定今年不顺,在弹尽粮绝之际,来到这家公司应聘,我要屡败屡战!

面试我的,是一位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几岁的毛头小伙子,虽然西服革履,一本正经,却显得不那么老道,甚至是不那么熟练,比起前面十二家公司的面试官,相去甚远,我咬了咬嘴唇,控制住自己没有笑出来。我想,他应该是这家公司老板的助理的助理吧。

坐下,轻轻地整了下衣服,等着对方的提问。

“Please introduce yourself.”(请做下自我介绍)

“我,我,I,I"m graduated(我毕业于)…”

他刚一上来就是英语,让我不得不结结巴巴地作起了自我介绍,这才想起,我是来应聘外贸业务员的!我是学应用数学的(一个莫名其妙的专业),英语勉强过了四级,口语更是一塌糊涂,走投无路才到了这里,没办法,死马当做活马医吧。出门前临时抱佛脚,重新看了一遍网友整理的求职应聘速成,又在网上查了一下今天的黄历,貌似诸事不宜,我干吗不挑个黄道吉日来应聘?

“Do you have any experience in trading?”(你有没有贸易方面的工作经验?)

“No!”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嘀咕,我刚毕业,哪来什么工作经验啊?

他又往我的简历上瞟了一眼,面露难色,抬起头,看样子是要跟我Say bye-bye了。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想起命中注定今年不顺,难道真要流落街头不成?人家招的是外贸业务员,而我的英语水平,肯定是吃不了这碗饭的,况且又没有丝毫的工作经验,我知道,我跟这里的缘分,还没开始就要到头了,唉,又是一次有缘没分的应聘。

没想到的是,他将已经放下的我的简历,重新拿了起来,又仔细地看了看,说:

“做过学生会干部?”

谢天谢地,他终于肯用中文问我问题了。

“是的,而且组织过多次大型的活动。”这是我唯一的优势,我必须尽快地抖出来,否则,就真的没机会了。

“都组织过哪些活动?”他好像来了兴趣。

“歌咏比赛话剧表演义卖……”

“义卖?为谁义卖?”

“太多了,国内国际的各种大的自然灾害,我们都会组织义卖,然后将卖的钱捐到灾区去,有时还会送到养老院去。”

“养老院?你去过养老院?!”

“当然去过,都去过N次了。”

“N次是多少次?”

“大于10!”这绝对没说假话,去的次数肯定远不止10次。

“为什么想到要去养老院?”他随口问了一句,突然意识到这似乎是一个不太妥当的问题,改口又说:“能具体说说养老院的事吗?”

“当然可以。其实他们中的大多数,并不是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他们中的大多数是有儿有女的,由于种种原因,住进了养老院。”

“种种原因?都有哪些?”

我不禁感到有些奇怪了,我是来应聘外贸业务员的,他怎么会对养老院有这么大的兴趣呢,难道这又是一个应聘的圈套,我应该已经是被PASS掉的人,他大可以直接把我随便打发了,犯不着啊。

“或许是他们的儿女工作太忙吧……”我一边想着,一边敷衍着他。我已经准备好了,等他礼貌地点点头,让我回去等通知,再然后,我接着准备我的第14次应聘。

“能不能具体说说老人们在里面的生活呢?”他的兴趣似乎还没有结束。

“哦,表面上不错,可实际上,实际上,嗯,一般吧。”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什么是表面上?什么是实际上?”

我愣了一下,不得不暂时收起了准备第14次应聘的打算,想了想,说:

“养老院的环境和硬件设施都不错,所以说是表面上不错。”

“实际上呢?”他不等我说完,就迫不及待地插了一句。

“其实,他们实际上是生活在一种孤独期盼的状态,等着他们的儿孙来看他们,含饴弄孙是他们最盼望的。”

“含……什么?”

“哦,就是拿着糖,逗逗小孙子什么的。”他的英文虽然不错,还有点美音的味道,但中文水平确实有待提高,我突然开始有些自信了起来。

“还等待什么?”

奇怪,难道他在想是不是老了以后,也住进养老院?

“等着社会上的善心人士或者政府的小领导们,去看他们,再有就是等着吃饭等着看电视等着打扑克打麻将,他们基本上没有多少其它的活动,唱歌跳舞是有人来看他们或者逢年过节才会有的,外出活动好像是没有的,最后……”我下意识地顿了一顿,轻轻地说:“就是等死!”

“啊?什么?等死?”他显得非常吃惊。

“是的,等死!前个月,502的老张头走了,儿女都没来,是殡仪馆直接来拖走的,上个月,308的刘阿姨走了,前一天都还好好的,还有说有笑的,还在一起打麻将;上个星期,107的老李头走了,抗美援朝的老兵,枪林弹雨地走过来,却没人送终,看着这些人一个个离去,剩下的每一位老人,都会自问:哪天轮到我?”

看得出,我的面试官被强烈地震撼了。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原来,他的母亲就住在养老院里,但至于是什么原因住进了养老院,我就不得而知了。

“May I ask you a question please?”(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天知道我的哪根弦短路了,反正是已经没希望了,何不逗他一下?

“可以!”他似乎感到非常意外,竟忘记了使用英语。

想想他对养老院那么有兴趣,不知这里会不会是他的死穴?我有些恶作剧地想。

“你有多久没给你的父母打电话了?”我一字一顿地问道。

“我,我……”显然,他被这个问题镇住了,“是有好久没给父母打电话了,谢谢你的提醒,晚上回去就打。”我不确定他的这个反应,算不算是面试官的正常反应?

我突然发现,他对我的态度似乎略微有些缓和了。

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他拿起我的简历又看了看,说:“谢谢你来本公司应聘,回去等通知吧,如果,在下周一没有等到我们复试的通知,那……”

“我就另谋高就。”不等他说完,我接了一句。

他笑了笑,点了一下头,站起来,礼貌性地伸出了手,然后,握手再见。这是我印象最好的一个面试官,可能再也没机会见到他了,唉,当初为何不好好地学英语呢?临走时,把刚才坐的椅子归回原位,并摆正。

带着预料中的结果,准备离开这家迄今为止我印象最好的一家公司。

“喂,等一下,陆小姐。”在我快要走出门口的时候,他在后面大叫。

我回过头,惊奇地望着他,看看是不是我的手机或者钱包什么的落下了。

“你,你,你明天就过来上班吧,试用期三个月,试用期工资2500元,不包吃住,如何?”他一口气说完,略显急促的语气中分明带着些许的期盼。

我突然间不知所措,怔在那里,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始料不及的结果?一个巨大的馅饼从天上掉下,狠狠地砸中了我的头!老天,难道我就从此化蛹为蝶,从一个刚毕业的学生妹,直接升级成为都市白领?

见我怔怔的没有任何反应,他又说了一遍:“明天来上班!”是直接的祈使句,没有期盼或者咨询意味,是上级给下级下达任务的口吻,而且也不容商量。

“可是,我……”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完全没有任何准备。

“公司8:30上班,别迟到了。”说完后,盯着我看,等我表态。

“好的,好的,我一定会准时到。”我忙不迭地答道。

一路兴奋回到已经住了两个多月的出租屋,却又开始发愁起来,明天我穿什么衣服,套装吗?唉,今天为什么不看看他们公司的女孩都穿的什么?还有,背什么包?要不要化点淡妆?

同时又想起儿时算命先生说的话“流年不顺,诸事不吉”,虽然找到了工作,也要小心为妙,心里一阵阵恐惧袭来,未来还会有什么不幸等着我呢?我爱这个繁华的深圳,可是最怕夜晚,万家灯火时,一个人形单影只,像孤魂野鬼一样,活着是为了什么呢?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唉,想这么多,真烦人,反正多赚钱吧,等我有钱了,一切都会好的。

赶紧给老妈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已经找到工作,是白领了。老妈先是一惊一乍,然后就是喋喋不休的嘱咐,和往常一样,我拿着手机离开我的耳朵,举过头顶,让天花板去听那些我已经听过千百遍的唠叨。现在,我终于可以换一个心情了,打开QQ,把自己的个性签名:“买朵鲜花,祭奠我那死去的爱情!”换成:Anything is possible!(一切皆有可能),窗外飘来陈瑞的歌《白狐》,“我是你千百年前放生的白狐,看你衣袂飘飘,衣袂飘飘……”突然想起今天的面试官,难道我也是他千百年前放生的白狐,这一世又来救我一次?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听到老妈在电话里大叫:“喂,喂?”我赶紧将电话放回耳边,老妈问我:“到了深圳,你的目标是什么?”我回答金钱和帅哥,老妈长叹一口气,说:“这么多年了,白白教了你那么多道理,你的那个大学算是白读了,我得去打听一下,可不可以退回学费。”我赶紧告诉老妈,我来深圳,真正的理想是事业与爱情,老妈说:“这才是我的乖女儿。”我很想问老妈,我的第一个目标跟第二个理想,到底有什么差别,没等我开口,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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