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梦姬的如意算盘,可没有打在贺溪桥的玉颜之上,反而只落在了贺家的家产上。将军府的败落,她是一清二楚的,若没有足够的财力支撑,恐怕熬不过多久,便落得个坐吃山空。
若是沈伶安能嫁给贺溪桥,就等于拿捏住贺家的一半财产,这样的话,既能送走那位终日愁眉苦脸的瘟神,又能让她从贺家那边拿些体恤娘家的金银财宝,岂不美哉?
想到这里,梦姬眼睛一亮,赶忙问贴身侍女红绸:“你可打听仔细了,那贺二公子要找什么样的女人?”
“夫人放心,奴婢心里有数。”红绸扬起唇角,凑近梦姬,在她的耳边小声嘀咕。
梦姬听着,不时点点头,眼中得意渐浓。
第二日清晨,暗房的门终于被打开,红绸带着几个小丫鬟走了进来:“小姐睡醒了吗?”
“你们这些......”晓晓猛地抬头,红着眼睛,声音颤抖,刚想怒骂,却怕连累到沈伶安,只得将愤怒生生咽进肚里,“小姐发烧了,我喊了一夜,都没有人来。”
“这样啊,定是那个婆子疏忽了,我会罚她的。好了,你们把小姐请回锦院,再备些上好的药。”红绸不紧不慢地对着身后的丫鬟们吩咐道。
“不,小姐需要郎中,红绸姐姐,麻烦您再去找一位医术高明的先生来为小姐看病。”晓晓颤巍巍地站起身,央求道。
红绸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我也略懂医术,只看一眼便可知小姐无碍,咱们家小姐可没那么娇气。倒是你,昨天小姐受罚就是因为在街上与男人拉扯,今天你还想再找一个男人近小姐的身?”
“你!是你们血口喷人,小姐根本就没有做那样的事!”
“我也希望小姐是清白的,怪只怪小姐自己不争气,落了话柄。”
红绸装模做样地哀叹一声。又道:“你可得把小姐伺候周到了,夫人为她寻了一门好亲事,只消再过一段时间,你们主仆便可离开这里了。”
“什么?”晓晓怔住了,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听错了,“是哪家的公子?”
“贺家的公子。”红绸不耐烦地答了一句,紧接着便转身离开了。
贺家?江南贺家?!晓晓大张着嘴巴,一脸震惊。
沈伶安再度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闺阁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又看见晓晓坐在床边,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更是心生感激:“你在这里多久了?”
“也就一会儿。”晓晓笑着说道,“夫人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连夜给您的院子里装了秋千,又送来几本书,还有几身杏黄色的衣裙。”
沈伶安紧锁眉头,不解地问道:“她这是想要做什么?”
晓晓摇摇头,回答:“奴婢不知。难道是她知道昨日冤枉了您,又不好意思跟您道歉,所以才用这样的方式?”
“......”沈伶安听后,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可没这么好心。”
“也对哦。”晓晓哼了一声,道,“那个女人怎么可能这么好心!”
抱怨完,又不忘起身帮沈伶安掖好被子,还叮嘱道:“您要注意保暖,待会儿我去厨房给您煮碗白粥。”
沈伶安看见晓晓挂在脸上的憔悴,不忍再让她累着,便劝道:“我吃不下,你也快退下休息吧。”
晓晓不依,但最终还是拗不过沈伶安,只得告退。
沈伶安忽然叫住已经转身的晓晓,低声问道:“那个被抓走的人,最后会怎么样?”
“什么?”晓晓回头望去,正对上沈伶安认真的眼神,这才想起昨天那个被卫兵抓走的乞丐,“据奴婢所知,被抓走之后会被关进大牢,过几日便放了。不过,用刑是免不了的,就看那个人受不受得住了。”
“明白了。你退下吧。”沈伶安合上眼睛,似是又睡着了。
自那以后,梦姬真的再也没有找过沈伶安的麻烦,不止如此,甚至还好吃好喝地供着,只不过每日派来的衣裳全是一种颜色的:
除了鹅黄色暖薄丝织雾纱长裙、淡黄色锦绣长衫、杏黄白边齐胸襦裙之外,甚至连披风、马褂都是黄色的。
这让喜穿青衣的沈伶安略为头痛,不知梦姬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只不过是自那日被带暗室之后,梦姬以晓晓的性命作要挟,条件是沈伶安在府中不得与自己作对,若她乖乖听话,那么只要不被梦姬抓到什么把柄,主仆俩人则可相安无事。
否则,晓晓那如蝼蚁的命,只需梦姬伸一根指头,即可碾死。
所以沈伶安不想多事,只好终日身着黄衣。好在她甚是喜欢院落中的秋千架,常常在阳光正好的时辰中坐在秋千上看书。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沈伶安也逐渐淡忘了那个乞丐少年的事。
贺家二公子终于进京,孤身一人摇着折扇走在街上,十分引人注目。
寻常人家的姑娘自知高攀不起,只得暗自嗟叹,戴着面纱的官家千金,却难得放下了矜持,目光皆在贺溪桥身上,移不开。
而贺溪桥的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微笑,如三月春风令人心醉。他对谁都笑,对谁都彬彬有礼,可依旧会让人觉得有些淡淡地疏离。
就好似天神,不动凡心。
他并不急于上朝赴任,反而一直躲在贺家在京城中留存的老宅里。
这座老宅已有好些年头,是贺家的祖上留给后辈的,只不过如今已经空置很久,到处都落了灰。再过一阵,便有新宅建起,他也会有位新嫁娘相伴。
他瞒着家中提前来京,便是想早些找到心上人,虽然连她的姓名都不知道,但年幼时的惊鸿一瞥,却在他的心中刻下烙印,久久不能忘怀。
年幼时他顽劣,不服规矩,与祖父祖母住在京城,有一日逃了先生的课,带着书童东走西转,不想却来到一户人家的后院外,听得院里传出一个小女孩的朗朗读书声。
玩心大起的贺溪桥踩着书童的肩膀,扒着墙沿向里看去——
果见一位身着黄色衣衫的孩童正坐在秋千上,秋千的不远处还搁着一把古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