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快看,船来了!”
“好大一艘船,今年可真是另辟蹊径,共有四个擂台争相夺得最后的胜手呢。”
“四个擂台?那今年可不怕看不到歌舞表演了。”
“可不是嘛,醉香阁,不夜楼,流芳馆,镜中坊各承包一个擂台,都将自己看家本领使出来了。”
傅都咬着苹果混迹在人流之中,冷眼望着这熙熙攘攘的口岸,从午时起,众人都纷纷涌出城去,想要占个好位置,好去看意气风发的新科进士郎。虽有禁军站岗,可是依旧挡不住人们的热情,他受陈煌所托,暗中安排人,谨防出现差错。
坦白讲,那日他在醉香阁盯梢,盯的本不是不留门的人,而是西凉使臣。陈煌忽地坐在他对面倒叫他暗吃了一惊,接下来说出来的话更是让人心惊,他要求自己不要再追查冉冉,原因是冉冉是他安排进不留门的人。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原因很简单,玄影门一派除了林岳并无余党,全都死在了三年前,如今的不留门打着玄影余党的旗号只是为了忽悠一些对皇族不满的人罢了。冉冉曾在灵谷山多年,不可能不知道。”
“如今朝廷催我催的紧,若是连她这条线索也失去了,我头上的乌纱帽可保不住。”
坐在他对面的陈煌嘴角微扬,“如此说来,对于不留门,朝廷起初并不怎么当回事,等到他们在各地作乱才逐渐引起重视。你接手不留门的案子也有三个月了,真的查到了些什么吗?”
“你什么意思?”
“每次都能躲过追捕,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了。”陈煌敲了敲桌子,“廷试放榜之后就是春日宴,其中盛况想必你也知道,人多耳杂,正是起祸事的最佳良机,现在我将提前织网的良机赠送于你,你要不要?”
陈煌话里的意思,傅都其实都明白,他也曾猜想过不留门身后站着的会是哪位贵人,皇后,太子,二殿下,亦或者是陛下。无论哪一方,他全都惹不起,他属于权力的边边角角,何时被主子看着不顺眼了就会被切下丢弃,甚至连带他一起的,还有整个北衙。
“这位公子,你有没有看见我的狗?”冉冉对着他比划,一脸焦急,“大概这么大,全身黑毛,长的还挺魁梧的,和公子您很像。”
傅都咬下一口苹果,神色冷淡,“没有。”
“它咬苹果的时候简直和您一模一样,您真的没看到吗?”冉冉不死心,仍然和他说着。
傅都将苹果核扔掉,冷声威胁道,“再皮把你抓到天牢里去。”
冉冉嘟了嘴,踮起脚尖凑近了他,“第三口岸,擂台后;第四口岸,果脯铺子。”而后又将手伸进他的衣服中,“我只负责执行任务,知道的并不多,这是师兄给你的,是他认为薄弱的地方。”
傅都捉住她在自己衣服中不安分的小手,“姑娘,我真的没看到你的狗。”
“好吧,那我再去其他地方找找。”冉冉蹦着跳着走远了,傅都摸了摸怀中的信纸,纸上还留着余温。
皇帝缠绵病榻,无法出宫前去紫云楼共襄盛况,只得由太子元修代为开席赐书,皇后携众妃嫔登上紫云楼与民同乐。
状元晋良与魁首姜季阳站在首列,待赐书结束后带着众进士上船。船上宴会似流水席,并无固定座次。陈煌有意将其变成自助形式,菜肴美酒摆在一旁,需要者可以自取,桌子多为小桌,适合三两人品酒交友。
潇潇扮做姜季阳的书童跟在她身后,为她添茶倒水,一路应酬过去。
姜季阳虽说是女儿身,长的却是有几分英气,尤其是两道剑眉,直接将她与那些油面小生区别开来。再加上她姑姑是皇帝的第一任皇后,也算是前国舅府出身,比满脸胡须的状元晋良不知道好了多少。新科进士们都急着巴结她,达官贵人们都想着将女儿许配给她,结下一段好姻缘。
对于前者,姜季阳都是以礼相待,说些以后都是同僚,大家相互照顾云云;而对于后者就要费一番脑筋,直接拒绝会显得不尊重人家,说的委婉会被人误以为默许,总之既要恭谦有礼,也要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搪塞过去。
姜季阳带着潇潇在船上乱逛,其实是应潇潇的要求能吃到各种美食佳肴,拐过拐角又遇见两名同科进士,互相行礼点头示意。好容易找到一处较为僻静的地方,潇潇迫不及待地拿出私藏的食物,大快朵颐起来。
“哎,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状元很奇怪啊,别人和他说话,他都是爱答不理的,还满脸胡须,来参加春日宴也不注重个人形象。”潇潇咬过一口糕点,低声和她说道。
姜季阳也拿着一块糕点吃着,含糊不清地说道,“他大约是怕被那些达官贵人看上,收做乘龙快婿吧。”
“果然是一个奇怪的人。”潇潇将糕点塞进嘴里,船身颤了颤,她连忙抓住栏杆,“船靠岸了,我们要不要下去看看?”
姜季阳点点头,带着她要下船,彼时对面忽然来了一群太学生,边走边高歌,见到她皆是一脸惊异,连忙将她围住寒暄,姜季阳也只好一一应答着。
待她结束,身侧的潇潇却消失不见,她在周围转了一圈都没瞧见,拦住几名侍女问话也都说没有看见,她觉得奇怪,莫不是潇潇嫌她应酬太多,自己跑下船去玩了?
过了会儿船头的鼓被人有节奏地敲响,一曲毕,船身一颤,船又要开了。
湖畔的商铺亭子都是临时搭的,虽然简陋,但是与自然融为一体倒是也显得惬意。陈煌点了壶茶,身朝湖水,坐在亭下看风景,大船距离远,又被岸边柳树所遮,只能隐约看见一个轮廓。
今早潇潇便离了府,神神秘秘地说要去找一个老朋友玩。林岳以府中不能无人为由拒绝了和他同行,孟川倒是想去凑一头热闹,只是他这个师兄随意惯了,刚进园子,人就不见了,只留他一人。
孟川从他身后走来,一屁股坐在了他身侧,“我还以为你在船上呢,怎么躲在了这里?”
“你可别小瞧这个位置,这里正对着紫云楼,又可以纵观整个湖水,最适合我这种宴会总管了。”陈煌伸出长臂,直指湖水对面唯能看清一个尖尖的紫云楼。
“呦,还宴会总管,你真会给自己安排职务。”孟川灌下一杯茶,“最近伤好些了没,有没有按照师父教的恢复招式每天练?”
陈煌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伤是好的差不多了,可这招式,感觉对内力恢复并没有什么太大作用啊。”
孟川哎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功夫就是要每天练,积少成多才会有大的长进,虽然你四肢不勤,五谷不辨,每天想着法地偷懒,但是师兄还是看好你的!”
陈煌的脸瞬间垮了,半天问了一句,“……师兄你是在夸我吗?”
“那当然啦。”孟川站起身来,面朝湖水,领略这大好河山,“若是将这天下剑客按照次序排,排第一的当然是泷衣山庄袭澜,第二应是东郭王氏王普良,第三就是你师兄我,所以你作为三甲剑客的师弟,自然也不会低到哪里去。”
陈煌十分怀疑他根本不是为了安慰自己,而是为了向自己炫耀他超高的排名,“所以我到底能排第几。”
孟川思考了半天,伸出一根手指来,“也就一百名左右吧,没事天下剑客千千万,你能排三位数已经很不错了。”
陈煌不想再聊下去了,他觉得和师兄聊剑术就是在自取其辱。有小厮递来一个信封,他拆来一看,“船已经到达第三个口岸了。”
孟川回头望他,“你还真是当总管当的极其认真,你改性了?”
陈煌将信件收起,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缓缓说道,“我总觉得春日宴上会发生什么事情,太子和皇后针锋相对,不留门暗中捣鬼,不得不防。”
“男儿自当快意走江湖,哪里要整日活在阴谋中,你就是想的太多。”孟川说道。
“那师兄你为何留在这小小的京都城中?”陈煌问道。
“因为一个约定,不过这个约定马上要到期了,届时我一定要周游天下,当一名江湖男儿。”孟川说着就吼了起来,向着这一池好水诉说自己的豪情。
陈煌不语,笑着看他吼叫出最原始的热血,他也想出去逛逛,也想和师兄一样仗剑走天涯。可是不行,他爹手握兵权,执掌边关七十万大军,他是作为质子被留在了京都,若无诏,私逃就是死罪。
耳后响起嘎吱嘎吱的声音,陈煌回过头去,诧异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傅都冷着脸,严肃地说道,“出事了。”
陈煌一下站起身来,“怎么回事?哪里出了纰漏?”
“不是春日宴,是皇宫,有人闯入寝宫,刺杀陛下,虽之后守卫及时赶到,但陛下还是受到惊吓,生死未卜。”
陈煌瞬间明白过来,春日宴盛况,禁军调动,皇宫守卫减少,正是刺杀良机。
“太子殿下呢?”陈煌问道。
“太子已和皇后在禁军的护送下秘密回宫,他让我过来告知你一声,继续将宴会进行完。”
陈煌点点头,喊过孟川,“是时候去雁塔等着那群进士们提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