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东西咯,卖东西咯,都是些便宜实惠的小玩意喔,卖东西咯,卖东西咯……”
“诶,这位兄台,我见你面色苍白,命穴晦暗不清,要不我给你算一卦?你算什么东西?”
“客官,大爷们,快来玩啊……”
山海城,山海帝国的帝都,是整个东西大陆最繁华富饶的城池,不仅是因为东大陆人民深厚的文化底蕴,还凭借着山海帝国世界第一强国的名号,让无数西方的商人慕名而来,间接促进了整座城市的经济,也为偌大的帝国,带来源源不断的西方特产,使西方独特的文化魅力,也在东方的土地上绽放。
“好!好!再来一个!”而在帝都的某处,一声声叫喝声响起,这是乐坊,但帝都之内,并不缺少比这种偏僻地方的乐坊还好的场所,单说那原本专供皇室舞乐的教坊,无论是名气上还是实力上,都远超这简陋的乐坊。
这乐坊还是由西方商人提议从教坊中分裂出来的残次品,那些在教坊中年龄颇大,又无所事事,或者被排挤的歌舞妓,自然只能不甘的离开。
奈何,这是由当今陛下首肯的。
“一圈,两圈,三圈,四圈……”在乐坊阴暗处,年幼的小女孩蹲在地上,手上拎着不知哪来的小木枝,借着微弱的烛光,画着歪七扭八的圆圈。
“阿离?阿离?”隐隐约约,小女孩似乎听到了远处焦急声音的呼唤,她立即扔下了手上的树枝,向声音的来源跑去,还奶声奶气的叫着:“阿娘,阿离在这,阿娘。”
“阿离。”小女孩看到泪流满面的妇人,被妇人一下子拥入怀中,差点喘不过气来,而妇人带着哭腔道,“你这坏孩子,跑哪去了,倘若被那西洋人贩子捉去卖了,阿娘就再也看不到阿离了。”
“阿娘,阿离不是坏孩子,阿离只是闲得无聊,阿离下次再也不敢了。”小女孩眨了眨眼,一双灵性的湛蓝小眼睛泪眼汪汪,“阿娘别哭了,阿离知道错了。”
阿离是混血种,她的阿娘是山海人,但她不知道她有没有阿爹,嗯,应该有吧?要不然阿离为什么不会是黑眼睛的呢?
山海帝国的人,外貌都是黑眼睛黑头发。
“阿离乖,阿离乖。”妇人低吟道,一双略显粗糙的大手拍着阿离的背,抱得紧紧得,好像阿离会自己跑掉一样。
“阿娘,”阿离天真的抬起头,偏着小脑袋道,“是大姐姐叫你来的嘛?”
阿离说的大姐姐,是乐坊内仅剩不多的歌舞伎之一。
“莫要调皮了。”妇人没有回答,抱着阿离往乐坊深处走去。
“吾令帝閽开关兮,倚閶闔而望予!”乐坊内,昏暗的灯光照耀着台上翩翩起舞的窈窕女子,她踩着吱吱的木板,神情幽怨而凄凉,“呜呼,怀帝阍而不见,奉宣室以何年!”
“好!好!”台下的看客虽少,可也是看得如痴如醉,仿佛陷入了女子的意境当中。
“阿娘,”阿离憧憬的望向妇人,说,“大姐姐在说什么呀。”
妇人一愣,放下阿离,掩笑道:“这小妮子,思春呢。”
“思春?”阿离好奇道。
“这本是希望侍奉君王,待在君王身旁的诗句,”妇人道,“却硬是被这妮子,唱出来闺怨的感情。”
“闺怨?”阿离疑惑道。
“没什么,阿娘乱说的,”妇人见状,连忙摸摸阿离的秀气黑发,温柔道,“阿离还小,等以后阿离长大了,阿娘会为阿离找个好郎君。”
“阿离不要好郎君,阿离要陪着阿娘。”阿离嘟着嘴,不高兴道。
妇人安慰了阿离一会,便看向依旧在台上婀挪多姿的女子,眼光闪烁,她低声道:“云儿,你愿意去做那守门人,人家却不一定要你啊。”
“妾望天关图末路,君思山海谋枯骨。”女子脸上未施粉黛,低声幽怨,余音悠长,“苍凉一梦,原是白发枉生。”
台下一片死寂。
阿离咬着手指头,痴痴的看着女子,嘀咕道:“阿离也会唱,阿离也会跳,阿离不羡慕,哼,阿离羡慕了。”
妇人哭笑不得,敲了敲阿离的小脑袋,道:“你云儿姐又精进了。”
看客们陆陆续续的离开了,本人就没有多少人,不过须臾,乐坊内就安静的连一根针掉落,都听的格外清脆。
“坊主。”女子下了台,随妇人进了深间,脱下了厚重的戏服,不是台上的那副表情,而是眉头紧皱,“莹儿走了。”
妇人眼神一暗,摆了摆手,道:“不用去管她了,我们连自己都养不活,又岂能多管闲事。”
“要不,我们去牵线东宫的那位?”女子试问道。
“嘘。”妇人见阿离还在呆呆的望着蓝天,放心道,“我们是歌舞伎,曾经也是官妓,而不是青楼的那群女子,卖弄风骚。”
“可除我们之外,其他的乐坊都已主动去了,”女子忧愁道,“我们只是区区歌舞妓,能抵得过势大的东宫?就连教坊也……”
妇人摇了摇头,道:“虽然不知为何太子殿下要插手我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身为女子,我等自当洁身自好,云儿,你也不是没看到,主动讨好那位殿下的乐坊,都要献上一位坊内极其优秀的舞妓,你可见过她们回来过?”
“莹儿走了,坊内只剩下你和允儿,还有我们母女,阿离就算也是从小被我们教导,但她也才五个虚岁,又能做什么?”妇人忧心忡忡道:“无论是你还是允儿离开,我都不愿意。”
“大姐姐要走了吗?”阿离突然出声道。
云儿抱起了阿离,宠溺道:“大姐姐不会走,大姐姐会一直陪着阿离。”
“大姐姐骗人,”阿离气嘟嘟道,“阿娘说大姐姐思春了,思春就是想要去找春了,不会一直陪着阿离了。”
云儿尴尬的不知所措。
“大姐姐不会走,阿娘也不会走,我们都会一直陪着阿离的。”妇人柔声道,“阿离也会一直陪着阿娘,陪着大姐姐的,不像你那狠心的爹爹一样,对不对?”
云儿深深的看了妇人一眼,什么都没说,她不清楚阿离的父亲是谁,或许是个负心汉吧。
爹爹?阿离茫茫的点了点头,她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从她出生为止,一直都是妇人在照护,她的生活就是这么小小的一间乐坊,或许这就是她人生的全部。
阿离似乎想到了什么,她不解道:“那小允姐姐呢?”
“阿离你都没叫我云儿姐姐,”云儿吃醋了,“为什么叫我大姐姐。”
“因为大姐姐最大啊。”阿离笑嘻嘻道。
“痒死你个坏家伙,”云儿气得伸出手挠着阿离的痒痒肉。
“啊哈哈,大姐姐坏蛋,欺负阿离。”
妇人静静的看注视着眼前温馨的一幕,也是笑呵呵的。
“外报外报,外报外报,东宫山海太子叛国!陛下下令,诛杀逆党!号外号外,号外号外,陛下有旨,关闭城门,清查帝都!外报外报,外报外报,东宫山海太子叛国!陛下下令,诛杀逆党……”忽然,一骑从远方袭来,声音之洪亮,有传遍山海城的势头。
但相反,妇人脸色一变,骤然打开窗户,只见一骑绝尘。
“阿娘,怎么了?”阿离好奇的爬到妇人怀里。
“阿离别看!”妇人想遮挡阿离的眼睛。
“大胆逆贼,妖言惑众!当诛!”还没来得及,又是一声嘹亮的浑厚声音,只见铁马金戈,阿离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士兵,骑着高头大马,手持锋利的兵器,但紧接着一声惊叫,那一骑便被斩落,人头滚落十里开外,周围百姓大惊失色,纷纷慌乱的跑开,摆摊的卖菜汉慌乱的扔下自家辛辛苦苦种的大白菜,带着孩子的父母连滚带爬的离开,生怕被波及,向外喊客的青楼妓女也把自家那十二时辰也不关闭的大门紧闭,只见原本车水马龙的街道,此时竟毫无一人。
“逆贼王氏,挟天子以令诸侯!如奸臣难制,誓以死清君侧!”军队中,有人呐喊道。
“你们是逆贼,太子叛国了!”有百姓躲在角落处喊着,只见数道寒冷的眼神投在他的身上,他恐慌的想要逃跑。
只见一道寒光,那人便尸首分离,再次威慑了周围的百姓。头颅居然滚落到了乐坊附近,阿离来不及躲开,滚烫的鲜血溅洒到身上,她一脸害怕,妇人急忙的遮住了她的眼睛。
怕阿离被注意到的妇人,死死的按着阿离的身子,不让她抬头望向窗外,而云儿吓得跪伏在地。
“有诏讨贼,带军进宫!”人强马壮的军队呼啸而过,有力的马蹄踏在坚实的土地上,附近的百姓瑟瑟发抖。
阿离的神情恍惚,她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见过死人,但那头颅的鲜血却溅到了她的脸蛋上,滚烫的,那头颅上惊恐的表情,代表头颅主人对生命最后的眷恋,那死亡的气息,使她终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