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为酒,剑出至项骨。
寒光掠,万事酒一觞。
剑啸声过处,何必问归途;
虽万人吾往。
不敛……锋芒!
……
少年还伫立在那里,剑插在地上铮鸣,长衫上满是血迹,脚下是一片人间浮屠。
是正或亦邪?
只有陆遥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随着绵延不绝的丝丝阴凉之气早已透过自己的铁剑渗入体内,只得阖目纳气于身。
渐渐的,阴凉之气已汇聚于丹田,慢慢运气将之导向奇经八脉,却是说不清的愉快,仿佛全身与精神都在被扩充,奇经八脉似乎有一股燥热沉向丹田,那是人体自身的精气像是逆流般与那阴凉之气交融在一起。
蓦然间,汇聚在一起的交融之气不受控制的迅速全冲向奇经八脉,少年突觉仿若被雷击中般地颤栗了一下,奇经八脉同时有被针刺之感,身体如同猛火上炙烤。
陆遥缓缓的睁开了双眼,吐了一口浊气,只觉得浑身上下布满了一种新的活力,体内同出于会阴的任督二脉处隐隐约约流动着一丝幽幽真气,那缕似有似无的真气竟直冲向体内一些不易发现的隐脉,消除了针刺感也平复了炙热感,真气也几近融会贯通,全身上下浑和温润,一阵通体舒泰。
他已完全陷入这全新的体验中,耳目竟一下子变得灵明百倍,相信在黑夜里应该也能目视方圆;耳朵轻颤,远处的风吹草动竟也分外清楚。
只有任督二脉的阴阳之气还无法循环贯通,好似陆遥前世的升级游戏一般,他遇到瓶颈了。
人体有十二正穴和奇经八脉,每一条经脉都有一定的循环路线,十二正穴与奇经八脉中的冲、带、阴淮、阳淮、阴跷与阳跷脉只需长年苦练倒也不难融会贯通,唯有这主管全身六大阴阳气劲的任督二脉最是难以捉摸,如无天赐法缘与先天之物或是深奥内力与高深的心法神功,想要打通任督二脉无异于痴人说梦。
内力修为的根本是贯通全身经脉夺天地造化以求达至天人合一,届时内力生生不息,剑气纵横,变化万千。
此刻的陆遥虽未达到天人合一,远没到弱冠之年的年龄已是内力浑厚,不弱于苦练数十年江湖上的一流好手。
以霍家家传武学平常的练气之法是无法达到如今境界的,归根结底还是他不知为何能汲取日月之力与现在这股莫名的阴凉之气。
陆遥不是弑杀之人,也无意去做什么行侠仗义的事,如今看样子还得加上一项“弑敌”。
远处的嘈杂声提醒了陆遥所处的环境,也顾不得身上湿漉的衣服,提起插在地上之剑,剑尖指地运劲一抖,用了一式平息止戈,剑上的血迹全化作一道血芒没入地里消散无踪,归剑入鞘后打量了一下满地尸首,总得尘归尘土归土,让他们落叶归根有个去处。
以陆遥的耳目一下就看向了还在远处观望的一些人,那些人见陆遥目光看来都不敢与其对视,有甚者被吓的尖叫之余逃跑了,总有一些大胆之徒借此向陆遥投诚的,还没过来是担心陆遥一言不合拔剑相向。
踌躇了一下,有三个人走出屋檐向陆遥行来,陆遥看这三人时目光奇异的闪烁了一下。
陆遥没记错的话,是不久前在酒楼里吃饭时旁桌姓张、李与夏侯的猎户三人,疑惑的看着这三人走来,不知他们又有何意。
这三人表情不一,有面带钦佩有好奇以及有看似不动声色手指紧捏的。
背着猎弓腰间挂着短匕,略显成熟强壮的张姓猎户当先拱手直言道:“适才观战一二,看的出少侠身手不凡,不知敢问阁下哪里高就。”
“那你可知地上这领头之人刚才也曾问过同样的问题?”陆遥眨了眨眼,面无表情地打趣道。
这番话让张姓猎户脸色白了一下子,尴尬笑道:“大人说笑了,我们三人此番前来愿意拜入少侠的麾下做事,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大人不嫌弃我等绵薄之力。”
“晌午之时,你等三人不是准备出谋屠虎入那天下会吗?”对于三人的投诚与来意,陆遥不置可否。
眼见张姓猎户错愕不已也不答话,那个站于张姓猎户身后,未发一言的猎户站出来单膝跪地低头直言道:“我们三人均猎户出身,也只有一身打猎的本领,如今世道混乱,民不聊生,山上又多有盗匪横行,我们兄弟三人也不愿意做那轻贱无辜百姓,杀人越货的肮脏事;大人若不嫌弃,我等兄弟三人锸血为誓,将不离不弃追随大人左右。”
张、李二人也反应过来,单膝跪地低下头颅,异口同声说道:“大人若不嫌弃,我等兄弟三人愿锸血为誓,将不离不弃追随大人左右。”
对于这位复姓夏侯的猎户,陆遥只有欣赏,干脆果断以及那份让陆遥看到了的赤城之心。
当然,他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霸王之气动辄令人俯首称臣的,如果有什么是让此刻跪在陆遥面前俯首贴耳的三人甘愿追随他的原因,那就是陆遥的力量与年纪。
没错!
就是年纪。
有句话说的好,年轻就是资本。
张姓猎户有决断,懂时事;那夏侯看样子也就弱冠之年,察言观色还很是敏锐;倒是当中的李姓猎户最为老成谨慎,性格有一点优柔寡断;三人能在一起并肩不是没有原因的,性格上形成了良好的互补。
陆遥打量了一下眼前三人,咬文嚼字他也会啊,开口言道:“尔等兄弟三人愿入吾麾下是吾之幸事,今吾甚是高兴,锸血就不必了,此地不适言谈,尔等也不必担忧前程,吾有一天之食就不会饿了尔等兄弟。”
这番话让低头跪地的猎户三兄弟听得既喜悦又有些牙疼,齐声应道:“喏!”
欣然之情油然而生,各自放下了紧张的心情。
虽然他们的公子已经自有一番风度,但还是掩盖不了他的年龄,终归是少年人心性,这老气横秋的语气让兄弟三人忍俊不禁,只得把头低的更下去些。
“你们去搜一下这戴成身上有多少财物,花些钱财找家棺材铺和人把这满地尸首给收殓了。”陆遥尽管对自己马上带入角色没什么不妥,又吩咐三人说道:“我还有些武学上的体悟就先找家客栈洗漱休息了,你们忙完后再去寻我吧,我姓陆名遥,往后叫我陆公子便可。”
起身的兄弟三人看着陆遥即将远去的背影,齐声应道:“喏!”
这反而让陆遥的步子停顿了一下,忽觉自己是腰疼了,得改。
往后的日子不孤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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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不开眼的小子,清静之地岂能容你随意侵扰,还不速速离去!”
客栈柜台前一名老年模样留着两撇胡子的掌柜,看到门外满身是血的少年准备持剑而入如同炸了毛的猫,呵斥道。
离开是非地,陆遥刚回到客栈,准备进门时客栈内传来的这一声呵斥让他看了过去。
“万万不可啊王掌柜,这位是我们客栈的客人。”
一名小厮从门外听到客栈掌柜在呵斥那少年时,惶恐不已地瞥了一眼惊呼提醒。
他也是办完事才从外面归来,途中目睹了这个煞星杀伐果决的手段,要不是平日里王掌柜颇有照顾,他肯定离得远远的。
思及此处,顾不得门口满身血迹皱着眉头的少年郎,仓皇入内急忙奔向了掌柜并附手耳语一番。
客栈王掌柜本来还怒不可遏的面色徒然一变。
他呵斥宵小背后有人自然不假,可架不住眼前杀人如麻的凶人并非常人啊!
江湖仇杀屡见不鲜,绕是掌柜也没想到眼前就有一尊得罪不起的主。
只见掌柜移步踉跄出了柜台,歉言道:“是老朽糊涂,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贵客归来,还望贵客能移步入内休息,为表歉意本次食宿为贵客全免……全免!”双手先是向着陆遥拱了拱手,两撇胡子翘了起来露出了灿灿的笑容。
话音刚落,当着陆遥的面再次转过头作声,对身旁的小厮吩咐起来。
“汤二,赶紧去为贵客备好热水,再去隔壁街裁缝店为贵客选一件上好的衣物备用,就说是我吩咐的,账名挂我头上。”
陆遥也不管这喜怒无常的王掌柜如何,虎有虎道,蛇有蛇道。
现在这年头,就冲掌柜这气节与气度也不是一般人可比,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既然还受欢迎就好,住宿免费?
陆遥也作了一个握剑礼,不管在哪里,礼节也是人与人之间交流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王掌柜,听说你们客栈天字号房还附带了院子,可还有空房?”
好的房间不愁住,常人客栈可不会给你留着,宁愿空着也会给你说没有。
随后又直言道:“麻烦掌柜安排,顺便为我寻来笔墨纸砚,与我随行的那位小姑娘也带过来,要是待会儿有三个猎户寻来也只管带来见我。”
这些小事,掌柜自无不允。
“客官,里面请。”
一旁的汤二看明白了掌柜打的眼色,也不等掌柜吩咐,指着某个方向为陆遥带路而去。
见那少年郎离去,还在柜台前的王掌柜这才抹了抹头上的冷汗,露出后怕之色,早已寒颤的双腿才算是松缓了下来。
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
小念慈终是随她父亲而来接走了,这是一个精壮的汉子,洗的发白的素衫掩盖不住那身腱子肉,很明显是一位练武之人。
其父对陆遥感激再三,这种不求回报的付出难能可贵,尽管外面现在满城风雨,各种传闻层出不穷,但也没与眼下谦逊有礼的少年郎联系在一起。
临走时,依依不舍的念慈还希望能再次见到他,陆遥会为她讲些故事逗她欢笑,她还想知道“狼是怎么爱上羊的”、“猫为什么叫杰瑞这么奇怪的名字”。
临别时,陆遥对这小姑娘很是心生好感,把亲手制作的竹笛也是赠与了她。
……
“无碍,刚好你口中所言白王与我有益,你不提及我也会前去观望一番,你们兄弟的好意我明白。”
“你们既筹谋了猎虎事宜,择日即可动身,我与你们一起。”
不是陆遥闲的,与他汇报了动身事宜,夏侯仲还惦记着那头白王。
据说虎骨虎肉对身体有益,纯粹是为他而去,却又不得不向公子说明去意。
悠闲下来的陆遥停坐在院子里的亭台之下品茶,一身纯白绸缎银丝镶边编织而成的衣衫着在他的身上,看模样,真是英姿飒爽。
身后站着猎户模样打扮的三兄弟张彦、李延与夏侯仲,既已入得陆遥麾下自当以次居之,不敢逾越。
“属下不是质疑公子的实力,而是公子犯不着以身犯险,我们兄弟三人前去即可。”夏侯仲劝道。
片片绿叶,轻浮其间,似小舟般,飘飘荡荡,弥漫清香。
陆遥小呷一口茶汤,味色甘醇,更觉芳香四溢,也不觉得此去有何风险。
对这食人的白王还是有一些好奇,其次也想试验斬杀这些猛兽会不会给他带来那股莫名的力量。
他在这方世界总感觉自己就身处在一个游戏之中一般,打坐有经验,弑敌也有经验,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系统这玩意儿,可无论他怎么呼叫还是未见老爷爷或菜萝莉出来提醒他。
站于身后的三人相互对视一眼,神色异动,以为这位公子打算前去历练自己,他们也需尽心体现自己的价值出来让公子看到。
隔日
乘马西行而去的四人从大道转至小道,山高水远,十几公里不远,可是在这众山之地绕道而行就不止这点距离了。
直至策马到一片林外,远处看去这林像是燃烧了一般蔓延着一股子白烟。
虽是白日却见不到内里的情况,有一层白雾笼罩了整片森林,此情此景也作奇观。
马匹均在林外踱步不敢入其内里,仿若里面有什么可怕之物。
陆遥看着这奇异的一幕有些眼熟,像是前世亚马逊森林某些特征一般。
终年毒障白烟弥漫,不知其内凶险,国内也有很多相似的森林,他也只是从某些报道中了解,像这类人迹罕至的地区都有一些稀罕物,九叶芝兰等等相信也是不少。
陆遥倒是觉得新奇不已,不过他可不会随意深入其中,看向了另外三人一副自信的模样相信有一些本事的。
来到目的地,众人拴马于一安全之处,夏侯仲三人拿出马背上的家伙,各自配备起来。
均背一把猎弓,短匕,劈柴刀,一些瓶罐与一张皮革看上去有七尺长,卷成一圈背在了身上。
这就是猎虎的关键之物,陆遥感知时也有一些危险之感。
陆遥好奇的询问时,这兄弟三人纷纷告罪,神神秘秘的就是不肯讲。
“公子,据我们所知,这白王常有偷袭路过之人的恶事,后被搜寻而来的人找到了踪迹,我们也是偶然知道了这处所在。
不过,我们不能肯定它什么时候出林,以往常年打猎的经验来看,像这类不稳定行踪的猎物,再好我们也都不会去碰的。
如非必要,也是设下陷阱后,少则三五日,多则十数日的耐心守候,瓮中捉鳖。”
李延以为陆遥对郊野之事不甚了解,还是细心解释说道。
张彦也是笑道:“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公子稍安勿躁,由我们兄弟三人去做饵引虎出林。”
只有一言不发的夏侯仲还在整理那些瓶瓶罐罐与身上武器,对于他来说像这些事也是常年的经验。
他几岁便入林去采药草给家人治病,十来岁时只身一人在村里生活无亲无故。
也只能靠采药或砍柴去养活自己,十几岁后就开始步入打猎的生活。
现弱冠之年身子骨也是健硕硬朗,张彦和李延条件与他近似。
一个是被盗匪屠村靠打猎经验杀了出来。
另一个则谈及过往时,像说不出的苦楚,不过应该也是一苦命之人。
三人也是因缘巧合相识,常有种惺惺相惜之感。
“准备妥当,着手吧。”张彦与李延对视一眼,朝着夏侯仲淡淡说道。
夏侯仲看了看天上,又看了看周围,辨别好环境,把他骑行的那匹棕色的马驹独自牵入林边树下。
从怀里掏出来一瓶黄色纸贴瓷瓶,瓶上没有留下字迹,倒出一些青色粉末混入豆豉和鸡蛋让其吃下。
不消多时,马驹无声的倒了下去。
“这是慢性毒药,如麻沸散一般,效果更强。
由夏侯兄弟过往采药人的经历,自己琢磨药性研究出来的,曾麻倒了许许多多难缠的猎物,屡试不爽。”
李彦看出了陆遥的疑惑,出声解释道。
夏侯仲随后举起砍柴刀面无表情的挥刀砍下马头,也不觉自己狠辣,这是必备的代价,容不得疏忽。
人往往都是残忍的,不自觉罢了。
起身流利地提起马头就朝林中扔去,地上猩红的液体聚成了一滩。
只见他一手捂住鼻子,又拿出一黑色纸贴的瓶子对着马尸周围倒出淡绿色的粉末。
然后一边倒下一边往后退开,直到一处无树的大石旁,又跑回去提起马蹄沿着粉末拖到了石头附近。
至此做完了他的准备,这让陆遥在远处看的啧啧称奇。
那张彦与李延也在夏侯仲准备的不久后就跑了。
陆遥也很好奇,只感知到二人进入了林中外围不知做什么去了。
夏侯仲忙完已站到陆遥身后,也不解释,相信这位公子能看出些什么。
良久,约有一个时辰。
空气也仿佛肃穆了许多,这片森林从开始就未见有鸟出现过。
陆遥也不觉奇怪,毒障遍布的地方,就算有候鸟也可能会成为其中一些其它恶兽的盘中餐,连马驹都不愿意踏足可见这白王的威慑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