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庚午今天醒的比往常早点,他出门走了两步,想去找点吃的,就看见宝树摆成了一个‘大’字,躺在他每天晨跑必经的草地上。
王庚午吓坏了,以为是有谁袭击了他,或者突发了什么隐疾,结果跑过去一看,兔崽子睁着眼睛仰面望天,眼珠子滴溜溜乱转,见他来了,也不打招呼。
王庚午愣了一秒,抬起脚就往他的档里踹....宝树惊叫一声赶紧滚到了一边。
“不练功等着雷劈尼?!”王庚午跳脚大叫。
宝树经过这一年的时间,对王庚午不可谓是不敬畏,这一年时间他尽量逼迫自己不去想武老头的命运,如何从紫金城里逃出来的也几乎完全不记得了,也就转而把对师父和父亲的依赖转移到了王庚午身上,对他布置的习练和任务,哪怕明知道是过火了,明知道第二天会从天灵盖疼到脚掌心,还是会玩儿了命的去练。
直到他看到了昨天王庚午与莫冉的对决。
宝树滚到一边坐稳了身子,看了一眼王庚午,王庚午愣了一下,他从宝树的眼神里看到了少年人特有的迷茫。
王庚午使劲儿的嘬了嘬牙花子,隔着宝树有一段距离也坐下了。
“你有啥想问滴就说嘛,饿不是关心你哦,心里存着顾虑,拳头是硬不起来滴。。。”
宝树料到他会如此,收回了眼神,直视着前方一片还未栽种的农田,回想起了昨天两人交手的场景:
“如果脉象都那么神奇,还要习武做什么呢?”
“你打饿”
宝树晓得王庚午根本不会讲道理,心说这么合理的诉求也应该得到满足对吧...抡起右拳就往他的脸上冲去,理所当然的被王庚午右手化掌挡住,扣住了拳骨,掌心碾开了宝树的拳。
“疼疼疼...”
“饿这一下可没有用撒脉象,你为撒还打不过饿”王庚午脸上有点小得意。
宝树撤出拳头,龇牙咧嘴的:“啧...不是一回事好吧,那女...那莫冉小姐一下能用三种脉象,你是老东西,不知道练了多少年了,也打的这么费劲儿,说到底这还是用脉象打架的世界嘛。”
毕竟宝树刚从紫金城里逃出来的时候才刚刚十七岁,吃喝都是武老头供着,对五条街以外的世界的理解都基本上靠评书先生的‘教诲’,十六岁时听了《刘罗锅全传》还曾兴致勃勃的跑上街观察乞丐看有没有哪个大总统来私访的,被武老头知道了提着扁担追了三条胡同。所以听完了王庚午所说的世界观也没有特别惊讶,没几天就完全接受了,但想来想去,‘武艺’在这个世界里仿佛只是‘脉象’的附庸,自己在劈出那惊天动地的一刀之后王庚午再也不让他去碰那把刀,就再也没了什么作为,王庚午说他体内内力充足,很容易获得脉象,这眼看着也一年了,就不由得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这个‘真实世界’的一员,报仇的愿望眼看是遥遥无期的。
老土匪稍稍沉吟了一下,脸上摆明了没憋好屁。
“着!”
突然一记直拳就往宝树的脸上扑来,宝树来不及反应,下意识的抬掌去挡,动作没有方才王庚午的快,只切到了手臂,眼看拳风已经扇动了睫毛,刚刚好惊险的格开了这一拳。
“你干...”
话还没说完,王庚午的第二记拳又到了,左右开弓,拳头雨点儿般的往宝树的身上招呼,出招并没用全力,但宝树也根本来不及吐出嘴里含着的音节,手臂的肌肉准确的捕捉到每一拳带过来的风,每一下都打在手腕上,但还是中了两拳。
“你现在也没有脉象,那四咋挡住饿滴”王庚午停下了,为了防止宝树报复,屁股还挪开了点。
宝树第一次从生理上感受到‘代沟’这个概念,这个老丫挺的根本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没好气的说:“你这明明是送的!我的敌人是几千几万个像莫冉一样的人,而我每天只能对着空气瞎比划,把挡住你没用劲儿的一拳作为最终的目标,有人通过每天打木桩获得过脉象嘛?我怎么能报仇?!”
说到最后,他几乎吼了出来,空气全部从肺部抽离了出来。少年人的欲望往往就是这么不加遮掩,想要什么,就要赤裸裸的对着世界咆哮出来。
王庚午没表现出惊讶或者气愤,默默的从怀里掏出了一根旱烟点上了。
“你说饿是送滴,真在街上打起来,又有几个人不是送滴,都是‘一卷二推三撕拉,王八拳往脸上砸’你一年时间就能分辨反应过来,你还有的练尼!”
宝树呆呆的注视着前方的农田,像是入定了一样。
“你看你崔婶子,像不像绝世高手。”王庚午换了路数。
宝树心里一咯噔,心说这难不成是传说中的‘大隐隐于市?!’
“崔大娘单独和你在一块的时候像个老流氓....绝世高手是没看出来...”
“什么话这叫!”王庚午把烟头往宝树脸上扔,宝树一个扭头躲开了。
“不像就对咧嘛,要按你说滴,每天对着空气瞎比划,你崔大娘扭秧歌十几年咧,每天都跳,早就天下无敌咧...”
碎嘴子之所以碎,是因为其思维格外的跳跃,宝树愣是不知道怎么接。
“你知道那个女娃脉象强,那你可知道她每一拳都围着饿滴十二正经,专切手少阳三焦经
和手厥阴心包络经的周边穴道,人家下滴功夫四为啥尼”
“.....”宝树依稀知道这两个经脉的名字,却没想到实战中真的可以运用上,已然是听蒙了。
“报仇四大事情,但你炒鸡蛋该放盐滴时候用不到嘛,如果你时时刻刻都想着,人就废咧,练武是锻炼你的感知,心境,等你什么时候能找到身上的那股‘整劲儿’。你滴脉象自然也就成咧,你滴人也不会被仇恨带偏嘛。”
‘整劲儿’....宝树心里不断的盘算着。
“你早晚会有一身让人闻风丧胆的脉象,但你得知道,真正让你强滴不是这个,是这里”
王庚午缓缓抬起手指了指宝树的左心窝,像是说出一个寓言,但在宝树听来,更像是一个承诺。
宝树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双手抱拳,朝王庚午深深地鞠了一躬
“谨遵教诲,师父”
“哎..不要说这些木有用滴嘛”
宝树惊奇的发现,这老碎嘴子脸居然红了一下,表情和被崔大娘摸了屁股的时候一模一样,强板住脸不让自己笑出来。
“今天您的一番话真是让我受益匪浅”
“别说咧,别说咧,都匪浅...都匪浅...”
“您今天这一番话真的值得我用一辈子的时间去体悟和琢磨”
“嗯?”老土匪觉出不对劲来
“那我今天能不能就...不跑了”
王庚午一个地躺腿飞起踹在宝树的肚子上,全身的力气聚在舌尖上爆破似的突出一个音节:
“滚!”
....
宝树捂着肚子跑开了,老土匪看着他的背影自己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其实‘闻风丧胆’什么的是他从可怜的成语词汇量里随便摘出来的,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宝树之后的脉象是怎样的‘凌驾于众生之上’。
他只是看着他捂着肚子‘哎呦呦’的叫唤着,嘴里嘟囔道:
“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