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十三人便在那夏日闷雷般的低喝声中出现在了石滩坳。
嬴悬震惊的看着周围的场景,只见石滩坳的一众山贼抱头哀嚎,马匹受了惊吓四散的跑开,那方才骑着马高高在上的刘老虎也是跪倒在地,瑟瑟发抖。此时的刘老虎瞬间变成了一只丧家之犬,那突然而至的一行人却倒成了老虎。
而让嬴悬更加惊奇的是自己竟然在一众山贼,包括那个很可能是四品武师境高手的刘老虎都无法抗拒的强大传音术法下完好无损,甚至因为那方才的一声“大胆”,此时的嬴悬头脑倒是更清醒了些。不仅自己,怀中的沈念凉与身后的段思娘也是如自己一般,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
十三人中十二人着黑衣,披黑色斗篷,唯有此时走出的一单薄身影,着青衫。
那青衫人提着一个物件,迈开步,缓缓的从一众还未从方才余威中缓过神来的山贼中间走过。
嬴悬此时也看清楚了青衫人的模样,这人面容骨骼生极其阴柔,举手投足间像女子,那双眸子极像猫。但这人却偏偏又胡子拉碴,嘴角还有一道极深的疤,这让他的脸显得极为矛盾。
而此时这青衫人手中提的,正是预谋着要去报信的老崔,整个人耷拉着,不知生死。
走近了几步,那青衫人随手将老崔扔到一旁,缓步过刘老虎的身旁,青衫人自始至终也未正眼瞧过刘老虎,两人距离足有三四步的距离,但刘老虎却仍是心惊肉跳。
直到嬴悬所站的石屋阶前,青衫人才停下了脚步,他眼皮轻抬,将嬴悬整个人入了眼,随后便又半合上,显得慵懒。
嬴悬摸不清来者何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就在此时青衫人开了口,不急不缓的道。
“所有石滩坳的人都在这儿了,如何处置,由你。”
闻言嬴悬更捉摸不到头脑了,面前这人与自己素不相识,记忆里也没有这人的存在。
“您何出此言呢?”
青衫人还是那般慵懒模样,语气总有些轻佻的意味。
“只问你,处置不处置。”
嬴悬皱起了眉头,这人提着报信的老崔,那应该就是黑风寨中人,不论是刘老虎反叛之心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处置石滩坳众山贼也是情理之中,但是为何说任由自己处置?难不成觉得自己揭露有功?这显然是不合理的,若是有功,那老崔为何如今却是生死不知。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嬴悬决定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既然那人让自己随意处置,那便应了这话,反正自己横竖不过一个死字,说不定还能把这上了山受的窝囊气撒一撒,也好过死的不明不白的。一咬牙,嬴悬便应声道。
“好。”
青衫人闻言没有再说话,转身过去摆了摆手,只见那一直停留在不远处的十二个黑袍人身影一同闪动,速度极快,五息之后,二十二个山贼包括生死不知的老崔已然在嬴悬面前跪成了一排。
那青衫人将双手插入袖中从石屋阶梯前退开,站到了一旁,让出了一条道。
“请便。”
嬴悬看了看怀中仍旧如同丢了魂魄的沈念凉和身后低头不语的段思娘,带着他们一起走下了石阶,一步一步来到了刘老虎面前。
此时的刘老虎整个人都在颤抖,他的眼睛一直在瞟那站在石阶旁此时双手插袖的青衫人。
嬴悬看着那刘老虎,沉声问道。
“你为何要做这杀人越货的山贼?”
刘老虎抬头看着嬴悬,即使如今自己这般境地,但那眼神里仍然充满了不屑。
“这跟你有半文钱的关系?”
嬴悬看刘老虎这般模样,直接抬腿运起内力就是狠狠地一脚,踹在了他的胸口之上,纵然是四品武师境生生接了这突然而至的一脚,也是如同被巨石击胸,刘老虎被踹倒在地,强忍着一口气,才没让鲜血吐出,刘老虎双手抓地,便要运起内力起身反击。
却见青衫人抬起眼皮,看了刘老虎一眼,就是如此随意的一眼,刘老虎便如同被浇了一大桶凉水,瞬间没了火气。
嬴悬看着此时蔫了火的刘老虎,抬腿又是狠狠地一脚,刘老虎方才刚刚压下去的那一口闷血直接被踹了出来。
“我问你,为什么要做这杀人害命的山贼?!”
刘老虎捂着胸口,低着头大口大口的喘气,咬牙切齿,却是忍住没动,也不说话。
嬴悬顺势又是接连三脚踹出,直踹的刘老虎倒地翻腾呻吟。
见刘老虎不说话,嬴悬又走到旁边一山贼身前,狠狠一脚踹出。又是同样的问题。
“为什么要做山贼?!”
那人强忍着不语,低头跪着。
如此,嬴悬将这二十一个本来气焰嚣张的山贼个个踹了个遍,皆是倒地呻吟。
站在这些这两日在自己面前嚣张跋扈,肆意欺辱自己,如今却是个个倒地不起,痛苦哀嚎的山贼们面前,嬴悬大吼道。
“你们,特娘的,为什么要做山贼?!”
终于,一个山贼爬起身开了口,他大吼着。
“要是在家里能安生的过日子,谁特娘的愿意出来过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
接近着是另一个山贼,他道。
“咱们这几十号人本来都是赵国人,连年的战争,赋税,兵役,却又偏偏天灾不断,老天爷让我们怎么活?十几年前虎子吆喝了一嗓子,咱老少爷们就都跟着他干,反正特娘的横竖都是个死于非命,还不如痛痛快快的当个山贼。我们又特娘的有什么错?”
嬴悬皱着眉,他的眼睛里闪动着极其复杂的情感,所有人都知道这些山贼皆是穷凶极恶之辈,杀人越货,谋财害命无恶不作,可谁又能知道他们是不是从打娘胎里就是个坏人,就是注定要做一个山贼的。这一切到底是如何造成的,又是谁一手造就的。
“那难道你们要活,别人就不要活了吗?那些被你们杀害的,又有什么错?”
那躺在地上的刘老虎却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直让人有些发毛。
“他们有什么错?他们的错就是不该生在这乱世?不死在我手里,就得死在战争中,死在饥荒里,死在随便什么地方,谁有错?那乡霸奸豪欺负我等老老实实的庄稼汉时,那时,谁又替我们问一句,他们,这些人,又有什么错?!”
嬴悬张着嘴,却是再也说不出来什么。
那石阶旁双手插袖的青衫人咂了咂嘴,摇头笑道。
“仁慈,太仁慈了。”
他看向嬴悬,眼皮轻抬。
“你便如此处置他们?”
嬴悬不语,山贼们的话已给了他重重一击。
青衫人半合上眼,慵懒至极的甩甩手,风轻云淡的道。
“这些人砍去手脚,扔到山林里喂狼。”
言尽,甚至于那些山贼还未反应过来时,那十二个黑袍人便又动了,只见他们立时抽刀,如迅雷之势,刀起刀落,血肉横飞。
不知哪个山贼的血溅了嬴悬一脸,嬴悬呆呆地看着面前这恐怖的一幕幕,痛号,哀求,血水,残肢断臂。
方才的山贼窝一霎时却变得犹如修罗场。
嬴悬捂住了怀中沈念凉的耳朵,眼神复杂的盯向青衫人。身后的段思娘此时也是惊恐的紧紧的贴住了嬴悬的身子。
青衫人似乎感受到了嬴悬的目光,转过头来看着嬴悬,嘴角竟然露出了一抹笑。
“他们并不是错在杀人越货,谋财害命,而是。”
“冲撞了你。”
嬴悬瞪大了眼,面上的血腥味似乎越来越重,他觉得有什么一瞬间勒住了他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