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穆家派媒婆到秦府提亲,穆家是朝中小族,与秦家结亲稍显门不当户不对。那些把秦家大小姐秦文茵的婚事当作饭后谈资的人皆认为她不是嫁与当朝太子,便是嫁进富可敌国的侯府。
穆家,哼!那可是痴人说梦了。
那日,红豆听说又有媒婆来提亲,心里不禁厌烦起来,怏怏地说:“兰儿,你替我去一趟,让爹爹给回了吧。”
兰儿去了一趟回来,脸上多了几分笑意,脚还没跨进门就大喊:“小姐,小姐!你猜那提亲的人是谁!”
“是上元节与你一起的公子,他是穆家的公子!”
红豆心头一震,竟是他!
兰儿神神秘秘地凑到她耳朵边笑说:“小姐,你可还想退婚?”
红豆淡淡一笑,这笑宛如朵朵清晨初开的月季,秾丽娇艳,却又清新旖旎。
原来嬷嬷说得没错,在上元节,于漫天花火中遇到意中人,是最幸福不过的事。
父亲是尊重她的心意的,那么多官家子弟来求亲,他都没应下,不过是希望她下半辈子纵使父亲不在身边也能过得幸福安康,万事如意。
父亲问她,她缓缓吐出:“爹爹,便是他了。”
及笄那天,嬷嬷把红豆的发辫盘上头顶,用玉笄簪上,语重心长地对红豆说:“小姐呀,你也算是大人了,以后可要懂事了,你阿娘在天之灵也会安息的。”
嗯,红豆在心里想着,若是阿娘看到她如今的样子也会高兴吧,她真的好想念她的阿娘啊!
不久便到了红豆出嫁的日子。大婚当日的安排是极为妥当的,红豆乘着摇摇晃晃的轿子,顶着一头极沉重的钗钿,在媒婆的引导下行完一项项繁文缛节,她没想到婚礼竟是这样累人,不过还好,有穆成然在她身边陪着她,她便也甘之如饴了。
静谧的夜晚随着唢呐声、笑语声消退而逐渐沉落。穆成然走进婚房缓缓掀开盖头,红豆终觉眼前一亮,周遭红烛摇曳,照亮着他的脸,依旧是那样皎洁,他身着大红喜袍,看起来是那样精神、稳重。
他带着柔和的微笑缓缓开口:“秦姑娘,我就知道,最后娶你的一定是我。”
红豆那时天真无知,自是不懂得其中的深意。
两草犹一心,人心不如草……
大婚不过五日,穆成然便决意跟随他的老丈人出兵北伐。红豆初见他时,以为他不过是个温文尔雅的书生,没承想他还是名武将。
她親自送他出家门,在他的马前,他親手为她拭去额上豆大的汗珠,而后依旧是那样的微笑:“你快进去吧,太阳毒,莫要晒坏了你。”
这话温柔如水,融化进她心田。她怎么也想不到这样如玉一般的人,会害得她家破人亡。
那年立冬后就特别冷,朔雪经风一吹,便飞得满空如烟雾。这样的冷,似是要吹进骨子里把人一寸一寸噬灭掉。
红豆便是在这样可怕的天气中得到了噩耗。
那日兰儿不顾寒雪飘飘,大步大步哭着跑进来,嘴里还喊着:“小姐,小姐!不好啦!北方传来军报,说……说老爷勾结外寇,拉帮结派,罪不可赦,皇上下诏……就地问斩,姑爷他……”
红豆全身软得没有气力,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眼里直掉下泪来。她不相信,绝不相信!她的耳边犹如响起父亲的声音,脑海里浮出父亲今年春初时还冲着她笑……
不!父亲是一个正直的人,他一心为国,绝不会做这种叛国求荣的事,她坚信!
一瞬间,红豆急火攻心、头昏耳胀,竟昏死过去。
这个消息无疑是对秦府的灭顶之灾,墙倒众推,树倒猢狲散。家中男丁十二岁以上全部问斩,十二岁以下全部充军流放边疆,至于家里的女人们,或为奴为娼,或流放边塞。而看着红豆长大的嬷嬷,她视若母亲一样存在的嬷嬷,一头撞死在大柱上,最后一卷草席匆匆下葬。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等红豆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穆成然早已领军归来。代替了她父亲的职位的穆成然,不仅清除了叛军秦氏的党羽,还击退了敌军,穆家再也不是曾经的穆家了。
皇上为嘉奖他,把最心爱的公主固安赐给穆成然,穆成然已然成为风光无限的驸马爷了。当然,固安公主是不可能做妾的,挪位的只能是红豆,不仅是在名分上,还在寝屋和丫鬟的配置上。
而穆成然自红豆发病昏迷以来,只看过她一次,之后便再没有来过,连问都没问过。穆府的丫鬟们都狗仗人势,给红豆屋里的煤炭是有一天缺一天的,更是趾高气昂地说还得感谢早嫁进穆家,不然就被拉着一起去砍头了。
这些都是兰儿告诉红豆的,兰儿讲了许多,每一句每一字都像一把利剑深深插进红豆心里。曾经她的父亲对她是万般疼爱,捧在手里怕摔坏,含在嘴里怕化了。
可如今为何会落到这般下场!
“兰儿,去请姑爷来一趟,我有话对他说。”
穆成然还是来了,他一进这冷森森的屋子,便皱了皱眉,吩咐把管事的杖责二十,要求每日按时送煤火不得拖延。他以为这样便能博得红豆欢心,他一直以为她是很好哄的。
“你还病着,何必坐起来?”边说还边拉着被子给她盖上,话依旧温柔,但却多了几分冷漠。
红豆毫不关心他的所做所言,冷冷地质问道:“你是和阿爹一起去的,你应该知道,他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情!”
“文茵,你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复杂。身在朝中,怎会没点阴谋,是岳父做错了事……还在朝中暗里针对太子,想把齐王拉上位,如此祸害朝纲……我身为人臣,要尽忠职守。还好,我向皇上求情,说你并不知情,又早已嫁于我,才免于这一难。”
红豆心里明白,穆成然说了许多,不过都是些权谋之术,就是想说父亲犯了罪,该死。
她直直地瞧着他,缓缓说道:“那你有阴谋吗?”
红豆这一问,倒令他答不上话来,还有她那直勾勾的眼神,不禁令他心底发凉。
“你累了,今日好生休息,等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他本准备了许多言辞来应对她的质问,比如为何娶固安,为何让她移出沁雅阁,她既全然不问,那他也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