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书,众军士前去捉拿劫粮的贼寇。
过了约半日光景,时近正午,刺史江青岸正在大堂查阅卷宗,不禁连连感叹,叶县令真是一位后起之秀,可造之材啊,怎么这么一根筋呐。忽听外面一声长呼:“报~“一位参军急急来报。
“报其何事?“
参军施礼完毕,“禀报使君,已经查到贼人所在。“
刺史一听,喜中带忧,“在何处查得?”
“我等在案发地点四面追查,终于在大树林西40里查到一处线索,有官粮洒落的痕迹。沿路追查,在其10里外有一刘家村,村民形迹可疑,村里有多处动土痕迹,程司马带人远远看着,请爷示下。“
江青岸重整精神:“你头前带路,本府即刻带人前去,温别驾,给你二十人,给我留住叶县令,出了任何事,唯你是问。“
参军领命出去,旁边中年儒士躬身称是,到后堂准备。
书说简短,单说刺史来到刘家村外,与程司马兵合一处,只见村中与其他迥异,灾荒年,其他村里,青壮外出找食,上了年纪的都聚在街面上晒天阳,可这村,街道田地空无一人,可疑的很。随即下令,官兵合围。顿时喧闹一场,不多时全村百姓聚在一起,在各家搜出米粮,村中地窖存粮数十包。
一位花甲老者趔趔趄趄上前施礼,声音嘶哑口称官爷:“太爷在上,小老儿乃是这刘家村的里正,不知我刘家村犯了何罪,遭此劫难啊。“边说边哭。
江青岸勃然大怒:“咄,老儿,我乃是相州刺史江青岸,今查你刘家村村民于县城外劫掠州府赈灾官粮,利令智昏,置他人生死于不顾,今你各家皆有余粮,地窖之中更有存粮好米数十包,与丢失数目相差无几,我来问你,灾荒数日,你村中为何如此多的积粮?“
老者眼珠乱转,支支吾吾,言不达意:“这这这,我,我村中灾荒前连年丰收,得粮颇多,所以留下些许,以备荒年,遂有余粮。“
江青岸冷哼一声,往村民中看去,村中多数低头耷拉耳,几个青年左右乱看,就知道里边有问题。看见几个孩子,也没有让官兵去带,让随从一年长的司库带过来,以防父母孩童哭闹,孩子领来,刺史问道:“小儿莫要惊慌,本官问话,你要如实回答,本官赏你吃肉。我来问你,你家多久不见米粮了?什么时候有米粮吃的?“
只见这孩子倒没有了一开始的惊慌,只是低着头,黑黝黝的小脸,微微发红,慢慢吞吞回答:’家里一直有米吃,是多年的积粮,每日不敢多吃,撑到现在,实在不容易。“
刺史听完,心里说;”这帮人功课做到家了,这么小的孩子,也就刚能利索说话吧,这词都教到了,好厉害的刁民。“
正思考着,当兵的来报,说在村民家中找到三个口袋,正是官粮专用的布包。此话一出,顿时炸了锅了,又哭又闹又喊又叫,“谁家这么西皮眼黑,被你害死喽。”“别乱说”“大人,饶命啊。“……
让那群之中,几个青年交头接耳。
“四宝,口袋不是都烧了吗?“
”是啊,我亲手烧的,不可能有啊。“
”会不会路上翻车的时候,有人捡回去了。“
”双全哥,不可能啊,那车是我亲自押车啊,没人捡,我把口袋扔了,离着十好几里地呢。“
”到底怎么回事啊,三合哥?“
……
刺史当然听不见他们咬耳朵,但众多村民的表现说明了一切。
因此上大喝一声:“来人啊,抓!”
众军士一听,当即奉命,一拥而上,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民那里是这群虎狼之士的对手,又何况饿了这么多天了。因此上,眨眼之间,全都逮住了,哭爹喊娘乱成一片,只有几个青壮还在挣扎。此时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挣脱众人,来在近前,跪倒磕头。
“慢着,大人,粮是我刘三合劫的,放过他们,我愿认罪伏法。但请放过我这一村老少,草民也是被逼无奈啊,大人,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这头磕起来没完,脸上血水泪水,连着地上的泥土混成一片,惨不忍睹啊。
旁边有有几个年轻人趔趔趄趄跪在地上,磕头不断。这个喊“放过爹娘”,那个嚷“饶了兄弟”。霎时间,呼啦啦跪倒一片,一个劲的磕头,现场混乱一片。哭爹喊娘,呼儿唤子,抱头痛哭。
当兵的一看,此时老爷没发话,也不敢上去阻拦,人心都都是肉长的,易地而处,苦不堪言啊
刺史江青岸也是无奈,但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苦劝几句:“各位乡亲,莫怪本官心狠啊,本官也有高堂父母,也是养儿养女的人,我知道天灾之下,百姓受苦,但是国法森严,法不容人啊,尔等纵不知法,也该知道劫掠之罪难以宽恕啊。”
叹了口气,接着说:“也罢,你等也是走投无路,迫不得已,但人人都如此,岂不天下大乱了吗?罢了,本官只抓首恶,不连无辜,不伤老幼,来人,将这几个年轻的抓起来,五十以上,十六以下,放他们一条生路。”
众军一听,唉了一声,上命所差,概不由己啊,齐刷刷往上涌,一时间就抓了有二十一人。一时间,哭天喊地,天愁地惨,呼儿唤子,喊爹叫娘。
江青岸喊了一声:“走!”
众军押解这二十来人往村外走,留下十名军士拦住追赶的百姓。
一路无书,但听县衙里有人禀报,说刺史抓住了劫粮的贼寇,已然到了县城。叶子霖听了急匆匆出后堂,有军士拦住他,叶子霖一边推搡一边嚷:“让开,让开,放我出去。“
这时老管家端着吃的过来::“二位,江刺史已经带人回来了,必然要我家老爷去问话,有话他们去说,与二位没有干系啊。您几位莫嫌饮食粗陋,填填肚子也是好的。“
两名军士看了一眼正在喝茶的温别驾,温别驾呵呵一笑,一摆手,示意放行。
单说叶子霖和老管家冲到县衙门口,江青岸已经进了大门,叶子霖一把拦住他,用急切的目光看着他,江青岸神色暗淡,一挥手:“里边说吧。“
后面军兵到了,叶子霖一看押解着得有一二十人,两腿一软,差点晕倒。多亏了老管家紧紧搀住,那位您问了,堂堂一县之长,这有什么可怕的啊,那叶子霖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处决死囚犯百十来人的都有,奈何啊,这心善之人啊,见不得别人受屈,一旦坐实了,这就是二十条冤魂啊,自己这一辈子心里都过不去啊。
老管家搀着叶子霖回到大唐,江青岸正坐在椅子上喝着茶,一见叶子霖进来,放下茶杯,站起身来,还没等叶子霖说话,他先张口,
“本官到此就是告诉你一声,你也看见了,都在外边,这件事你就要别管了,本官能做的也就这样了,其他人就不追究了。“
说完战神就往外走,叶子霖紧紧追赶:“使君,……江使君,我知道您的决心不能改变,下臣不求其他,诛杀首恶即可,不至于杀这么多人啊,万一激起民变,悔之晚矣啊。“
一边追,一边喊,一边追上前去拉扯江青岸的袖子。追到大门口,江青岸一摆手,守门的衙役拦住叶子霖,叶子霖连连喊叫:“使君,使君,千万别,万万不可。“说的声泪俱下。
江刺史留下四个字甩手离去:“好自为之!“
随后颁布命令:“回府,押解人犯沿四县官道而行,游街示众。“
叶子霖大声喊叫:“江青岸,你会后悔的。“随后瘫坐在地上,二目无神,老管家上前搀扶,他也不理。
话说江刺史押解人犯回府,这一日来到安阳县境,安阳县令来到县外迎接,进入县城内,两边百姓跪迎刺史大人,江青岸并不是个昏官,一见如此,心生不悦,但面上没表现出来。心里说话:这做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两边一对比孰优孰劣立见啊。一拉缰绳,高声喊喝;”各位乡亲父老,速速请起,江某谢各位抬爱。“
安阳的县令姓柳,叫柳无功,他还有个兄弟叫柳无过,是丞相府的管事,柳无功这个官也是柳无过上下打点,运动关系找来的,宰相门前七品官,实际上三品都不止啊,外官见丞相先得过他这关,因此上江刺史也卖他兄弟几分薄面。柳无功拱手施礼:“使君,这是本地百姓自发迎接上差到此巡视,我这安阳小县蓬荜生辉啊,今日,有本地几大乡绅在酒楼摆下一桌,为使君和别驾接风洗尘,,还请使君赏下几分薄面。”
江青岸寻思:上梁不正下梁歪,柳无功这场面做到家了,想那叶子霖与民同甘共苦,家有余粮的富户也都出粮赈灾,再看这帮人,为官无道,为富不仁,百姓受苦啊,柳无功,你就再张扬几天吧。
江青岸心里不悦:“柳令,。“
“下臣在。“
“本官赶路要紧,你等就不要铺张了,回府去吧,之前我送了几个字给叶令,这几个字我也送给你:好自为之,哼!“冷哼一声,不再看他。
又看一眼旁边的别驾:“温别驾,你们交情不浅,莫要辜负了人家一番好意,不日回京,聚在一门,你还是做好这份场面才好啊。“
那别驾哈哈大笑:“哈哈哈哈,这么个东西,还能吃几顿饭,哈哈哈哈!“说完狂笑不止,打马前行。
江青岸微笑不语,心说叶子霖啊叶子霖,你若有这般豁达,也不至于困在一任九年啊。也打马追去。
大队人马追上出城,扔下柳无功满脸愠色,待人马走后,他终于发作:“啊呸,给脸不要,姓江的,姓温的你们算什么东西,三年并二载,你们给我提鞋都不配,让我好自为之,你们算什么东西。”
旁边几位士绅怎么劝不提,单说刺史一行回到州府,一干人犯押入监牢,但是下令不许虐待,江青岸心中有愧,不愿审问,嘱托温别驾代他审问并整理案卷,以备查询。本来以为得等几天,没想到第二天江别驾就来汇报,这一日,刺史江青岸正在书房看信,只听门外老家人禀报:
“回事,爷,江别驾到了。”
“温良啊,进来吧。”
温别驾温良乃是丞相纪南国的门生,因之前得罪太傅一党,当殿咆哮,被查渎职,贬了相州别驾,实际上是纪南国爱惜他的才华,提前将他送到朝堂之外,如今,虽然三方协调,但是暗中较劲,都在积蓄力量,眼下用人之际,正需要这位锋芒欲敛人物打开局面。因此上便准备将他调回京都任职。
“温良啊,看看吧,你的调令到了,工部屯田员外郎,从五品,好歹是个京官。”
从人献茶,江青岸一指桌上了两封信,一封是吏部的调令,第二封是相爷的一封信。
温良看也没看,掏出一卷案卷,躬身回报:“禀报使君,这是签字画押的口供和案卷。“
接过案卷,放在一边,也没打开看,喝了口茶又开始闭目养神。温良一看,算了,打开调令和书信一看,可不,工部屯田员外郎,从五品。相爷的信上也无非是一些勉励的话和几句叮嘱,不过是让他即日回京,早日到吏部领了职,早点上任。
看完信,呵呵一笑:“相爷还是懒得写信啊。“
言下之意这信是相爷文书代写。纪南国有个习惯,不爱自己写信,基本上都是文书代写,有时家书都是别人代写。曾有官员入府办事,提及前请,纪南国丝毫不知,有时自己写信,也都是一句话,写个纸条。一时以为笑谈,
温良放下书信,问道:’使君真不打算回去吗?“
“温良啊,本来贬黜相州我有些不忿,但是这几年想清楚了,何必图那个虚名,如今坐稳一州之地都不容易,何况伴君如伴虎,现在三大家把控朝局,没法不让宗室嫉妒猜忌,宗室虽衰,根基深厚不可知。因此太傅几次相劝,我都婉拒回绝了,最近官员调动比较频繁,你如今回去,看来纪相准备动手啊。”
温良眉头紧蹙,他本来能想到这些,现在被江青岸说出来,不免觉得汗毛倒竖,他以为这场斗争本来可以伸展拳脚,有一番作为,却不想自己可能被当成刀,不管如何,利刃驱虎,刀尖就可能崩了,废了就得扔啊。
江青岸又说:“我刚才看过案卷了,你的才干非凡,能这么短时间做成这些,你比本官还要强,我劝叶子霖的那些话没必要跟你讲,可你做不了他,他能做一辈子县令而没有怨言,最多他能做到我这。可你不同,你知道你来相州两年,我从不让你做事,但我做事总是带着你是为什么吧,这两年任何一件事都不是你做的,但每件事都有你的参与才能办成。
温良一听,略有所思:’您想保下他?“
江青岸没回答他:“我跟纪南国确实政见不合,但是我也佩服他的实干精神和能力。但是他往往急于求成,不顾各方现实,一道便行渔利的政令,邢州一个月就毁三道大堤,淹没百顷良田。他以为他起于寒微,便知民间疾苦,可是他升的太快,刑部出身,先帝赏识,十八年拜相。政绩卓然,民声低下。”
“您认为纪相不配为相?您看如今,吏治整肃,国库充盈,甲兵严整,不见盗匪,不是纪相之功吗?”
“非是我为太傅夸耀,政出仁和,执行有道,方能利国利民,若二人合力,大政可期。奈何太傅尚管、乐之谋,纪相崇商、吴之道,可惜可惜啊。“
“你此番回去,于二人之间求生存,实属不易,如何作为,想必你已有主意,然此番回去,你当拜访一人。“
“什么人?“
“大将军府幕僚沈仲春!“
“莫要小看一个小小的幕僚,说不定能帮你大忙。你回去吧,本官还有公务。
二人一番对话道出几番辛酸,多少无奈。日后回京,温良谨记韬光养晦的教训,三年不升,好不容易升至礼部侍郎,只因得罪了权贵,多亏了曾经偶救沈仲春,才得大将军相救,保下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