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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世上男儿轻失节(九)

大帐之中,林映山进帐,见礼已毕,肃立一旁,策元和用毛巾擦了一把脸,老仆人重新把他抱回轮椅上,收拾已毕,林映山说:“启禀世子,那人已经远去,四周有几个探子,如何处置,请世子示下。“

策元和点点头:“不用管他,后军有人过去,一律斩杀。”

林映山明白,这些事他早就安排好了,思考半天,终于按耐不住,问道:“殿下,咱们真要去商县吗?一旦去了商县,山高水远,与江南相隔太远,很难接济上,只能听命于隋王了……”

“何止啊,我在隋王手里,他就可以用我要挟王爷了,只要我还活着,越王属地,半个江南,全都沦为他策俊平的府库。”策元和笑了笑。

林映山不解,忙问:“那殿下为何……”

“他不走,我们也走不了,这个人难缠得很,怪不得派他来,想来,鄂王那里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我们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下一站还让他先行,让他到藿山口去等着,林将军,吩咐下去,明天将旗帜全部展开,所有仪仗、辎重都扔了。”

林映山不解:“这……”

策元和一瞪眼:“照令行事。“

“末将遵命。”

第二天,越军继续前行,走了两天多才到长观口,正好送信的人已经回来了,扎下营盘,卞龙再次来见驾,这次带着之前送信的人一起来的,两人进帐,见礼已毕,卞龙说:“殿下,您看,我王回信已经来了,您看,我早就说过,这是我等君臣早就商量好的,不会有什么变化,您问问他,王爷是不是这么说的?”

策元和还没说什么,旁边护驾的林映山眉毛就立起来了,策元和是世子,那是越王爵位的唯一继承人,甚至将来就是储君,至少目前是,王者之间的信件往来,你一个不入流的小官有什么权力看,就算你猜对了,也不能说,这就是僭越,这是藐视我王啊。因此他手按宝剑,仓啷啷乱响。

卞龙确实装作不知,连看也不看他。策元和笑着说:“先生辛苦了。”

又问那送信的校尉:“隋王怎么说?”

那校尉恭谨施礼,说:“启禀殿下,隋王千岁确实说请世子协防商县,并且回信一封。“说完将信呈上。

老仆人转递,策元和接过信,依旧面带笑容:“哦,你先下去休息吧。“又看了看卞龙:”先生,坐。“

卞龙谢坐,在下首位置坐下,策元和打开信,细细读完:“嗯,隋王之意,我已清楚,就随先生北上,不过还是请先生先行。“

卞龙有些不解:“嗯?……”

策元和说:“先生不要误会,我大军行路缓慢,不得不如此啊,再加上我这么个病秧子,他们怕我累着,走的就更慢了,所以我王才给了我如此多的粮草,而且这里水路难行,需要过河搭桥,可这样下去何是能到啊?先生先行,为我们打点前站,就省去许多麻烦。”

卞龙想想,这里马上就到藿山,可算是隋军腹地了,就算想什么歪主意也无法施展,而且之前也是这么来的,想通了这点,他说:“也好,也好,我带人去搭桥铺路,省的绕远了。这样吧,我留下些人,给世子带路,也是好的,世子您看如何?”

策元和故作欣喜:“太好了,那就多谢先生了,说实话,不熟悉道路,之前确实走了不少弯路。”

最后卞龙留下五十人为越军带路,他自己前去开路,下一站就是藿山。

次日行军行至半路,策元和下令,就地扎营,不再前进。卞龙的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前来询问,林映山一声令下,全被拿下,一天之后,卞龙不见越军踪迹,而且也没有人来禀报,怕出事,尤其是怕策元和死了,策元和死在这,他脱不了干系,隋王计策失败,他罪责难逃,越王必然要将他千刀万剐,隋王都可能拿他送礼。

于是亲自带人来查看,见原地扎营,他赶紧近前,请见世子策元和,刚到营前,就觉得气温紧张,他觉得可能出事了,林映山站在帐外,手按宝剑,表情严肃,卞龙在帐外一拜:“在下卞龙,请见世子殿下。”

四周无声,卞龙又喊一遍:“隋王参谋卞龙求见世子殿下。”

连喊三遍,片刻门帘上缓缓映出一个瘦弱的身影,并且越来越清晰,正是坐轮椅的策元和。等卞龙看清楚是策元和,长出一口气:“呼,卞龙参见殿下。”

策元和说:“卞先生请起。林将军,开始吧!”

卞龙愣了,开始?开始什么?策元和轮椅一转,又回去了,帐帘上的影子也越来越浅,卞龙问林映山:“将军,世子所说,开始什么?“

“仓啷啷“,林映山宝剑出鞘,随即,营门外上千甲士将卞龙带来的人全都包围了,卞龙懵了,忽然灵光一现,自己进营,留在此地的五十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来见自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林映山没给他这个反应时间,手起剑落,卞龙一命呜呼,随后将他头颅砍下。

不多时,卞龙带来的那几百隋军也跟越军交上手了。策元和身体孱弱,不能近刀光血气,一直在帐中等待,外面厮杀声震天,策元和面不改色,批阅书卷,就好象天崩地裂都难动其心。正在这时候服侍他的老仆动了,一个闪身就到了帐篷前,策元和看出来他的紧张,问道:“什么事?“

“有人,很多人!“

正在这时,林映山闯帐,一下跪在地上:“末将莽撞,事情紧急,容后请罪,从长观口杀来数千骑兵,请世子上车,我护送世子杀出去。“

老仆就要背起策元和,策元和一扶他的手,说:“且慢,林将军,你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林映山一听,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考虑这个呢?但是主上问话不能不回:“已经清理干净了,请世子快快上马!“

忽听得“仓啷”一声,林映山还没反应过来,一把宝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林映山微微抬头,原来是策元和手执宝剑,两眼直盯着自己,策元和身上不带剑,他的剑是挂在轮椅背后的。此时策元和惨白的脸上更添三分严霜,如同九幽的鬼魅一般。林映山就觉得从剑尖有寒气往自己脖子里渗,他就觉得汗毛眼儿里都冒凉气,不由得脊背发凉,可是身上都让冷汗打透了。外面厮杀正猛烈,耳听得喊杀声越来越近,旁边的老仆都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可是策元和依旧冷静,。

片刻之后,策元和问道:“林将军,你怕吗?”

听到策元和说话,林映山反倒不紧张了,把心口刚才积压的这口气呼出去,直视策元和的双眼,说道:“林映山愿为主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策元和点点头:“林将军,我不是你的主公,你的主公还没回来,你要等他回来。”

说完,又听“欻”的一声,宝剑归鞘,谁都想不到,卧病多年的策元和竟然是位用剑高手,但是用剑似乎十分消耗他的体力,此时只有侍奉的老仆感觉到他的手在不由自主的剧烈颤抖。

杀声又近,策元和说了一句:“上马,杀出去。”

老仆背起策元和就往帐外奔去,把策元和放上马车,老仆驾车往东走,林映山指挥全员上马,在两侧护送策元和,往外冲杀。

从哪儿来了这么几千人呢?不错,正是叶诚辉,叶诚辉派人在各处探查,但是他的人不是斥候,他让手下的人打扮成普通百姓,到周围的山村,镇店打探消息,包括策元和在白水湖改道,以及在荡山留下两千人马,他都知道,但是越军四周都有斥候,探子们也不敢靠近,至于越军具体什么情况,他还真不知道。

他也怕打草惊蛇,只能等他们继续深入才行,可是策元和的行军速度太慢了,三天的路程,走了十来天,而且策元和选择了水网密集的淙阳道,本来就不适合骑兵急行军,只能等他们到了宽阔的地方才能动手。

终于等到了他们过长观口,前面是一片坦途,叶诚辉知道时机到了,先后发布几条军令。第二天清晨,驻守在丰乐的两万官军突然对白马岭发动进攻,天壁山的隋军慌忙应对,两军陷入对峙局面,此时正值牧汉经下钟阳,进逼隋州的时候。

是夜,叶诚辉亲自率领五千轻骑下了佛光峰,直奔淙阳道,第二天正午才到了白水湖,他发现白水湖竟然有越军把守,而且几千人的队伍,已经惊动了守军,叶诚辉一声令下,全军冲锋,百十来人那里是人家的对手,几乎全部丧命,有几个跑了的,往东跑,叶诚辉也没管他们,况且自己已经埋伏好了人马。也有人骑马王西去,叶诚辉一看来不及了,五千骑兵冲出长观口,直奔藿山而来。

报信的军卒刚要喊叫,一支长箭飞来,连人带马摔于地上,正是叶诚辉,叶诚辉箭术了得,而且膂力过人,叶诚辉下令冲锋,身先士卒,众儿郎如下山的猛虎,出了水的蛟龙相仿,直奔越营杀来

本来前面诛杀隋军,打的正热闹,叶诚辉杀到近前,人家还能不知道吗,因此两边战在一处。虽然叶诚辉这五千骑兵非常快,但是,人家五万人的粮草辎重,军仗车马,哩哩啦啦绵延十几里,距离大帐很远呢。

最麻烦的是这些车马仪仗,旗幡纛号,非常碍事,这冲一下,那撞一下,就给了对面准备时间,后军已经准备好防御了。叶诚辉一看这么打不行,下令让人将车马拖往河里扔掉,同时燃火把,放火箭,将帐篷粮草全都点燃。火箭掩护下,几十骑往前一冲,顺手一带,就牵着拉车的马往河边跑,有的往马屁股上剌一刀,马受惊,不辨方向,直冲到河里。

说时迟,那时快,不多时路障清空,叶诚辉手托长枪,一马当先,冲到越军当中,左杀右砍,越军不是没有防备,后军当中数名将军,当即上马,来战叶诚辉,皆是不敌。叶诚辉枪挑三将,两人一看不好,往前军逃跑,将军一跑,军心大乱,何况还有五千大军,越军难当其锋锐,四处逃散。叶诚辉冲杀一阵,他觉出不对劲来了,五万大军啊,这连五千人都不到啊,叶诚辉不敢再冲,怕有埋伏,大军赶上他之后,留下一千人打通道路,剩下的人马继续冲杀,都看见中军帅帐了,可是还没见到对面主将,还有策元和也没露面。

眼看离对面还有几十丈,叶诚辉才看见对面的将军,具体面貌看不清,但是远观有个三十多岁,银盔银甲,黑披风,手中擎着一把三停大刀,威风凛凛。三停刀,刀头、刀杆、刀纂一样长。必有勇力,方可用之。帅帐周围数千甲士层层围住,刀斧手、弓弩手排排站立,骑兵也几经上马,看起来准备好了,叶诚辉再想往前冲,难了,所幸,大军赶到,双方战在一处。

一会功夫,银甲将军不见了,叶诚辉料定,策元和必在帅帐之中,如今自己孤军深入,不能恋战,虽说有两万大军牵制天壁山人马,万一惊动了藿山、宜秀前后的守军也是极为不利的,真就应了夏云生那句话:暴用则胜,徐用则败。

打定主意,不再耽误,眼看四周火起,越军军心大乱,此时不动,更待何时。全军掩杀过去,叶诚辉领着几百骑绕过战场,从山坡直奔中军大营。远远地看见,帅帐中跑出两个人,其中一人正是那银甲将军,另外一个老者,好像从背上将一个人放到了车上,叶诚辉心道不好,策元和要跑,布局多日,埋伏多日,就为了今天,岂能让你轻易逃脱,今天你要跑了,我这趟前功尽弃。

因此,快马加鞭,就冲下来了,阴阳把一合,大枪一抖,寒星点点,银光皪皪,直奔策元和,马到近前,眼看就要扎上,突然,一把长刀将他的枪头架住,正是林映山。林映山喊声:“快走!”老仆一甩缰绳就往外冲,众军保着车架往外跑。

这边叶诚辉压了几压,没有压动,知道来人膂力不在自己之下,收枪问道:“来将通名!”

“越王府将林映山,你是何人?”

“本将征南副元帅麾下,叶诚辉。”

“管你是谁。”说罢,劈头就是一刀,叶诚辉连忙招架,两人兵器又碰在一处,叮当乱响,哪知道,林映山并于不恋战,一看一刀不中,又斜着削下去,叶诚辉不敢怠慢,斜身托枪,将他的刀势卸掉,哪知道这一刀不过虚张声势,林映山趁着这个可能高档,两腿一夹马腹,“噌“就蹿过去了,林映山心说:我是保驾的,不是来跟你打架的,没空跟你较量。

叶诚辉转过身来,再看林映山已经跑出数丈了,于是他在后边紧紧追赶。林映山一边跑还得一边打着官军,不能让人靠近世子车驾。不多时就被叶诚辉赶上了,两人又战在一处,边打边走,战不多时,叶诚辉直刺一枪,直奔林映山面门,林映山连忙架刀相迎,哪知道这一枪是假的,叶诚辉虚晃一枪,拍马急行,就到了策元和马车旁边,一枪直奔策元和,眼看策元和就要废命,可是他一点都不慌张,枪尖临了面门,突然一双大手就攥住了他的枪杆吞口,这枪再想进分毫都难。

叶诚辉大惊,之前光注意林映山,没想到这穿着打扮仆人模样的老者,空手入我的白刃,这是什么能耐。他再想往回撤枪,老者纹丝不动,叶诚辉知道,论膂力,老者绝对在自己之上,两人就在这较上劲了,他的马就跟这车并驾齐驱了,后面林映山赶到,一看也是大惊,随后明白过来,贴身服侍世子的人,能是一般的人吗?

但是这样下去,双方非得撞到山上不行,林映山眼疾手快,暴叫一声,抡刀便砍。叶诚辉来不及躲,一看刀临了面门,赶紧撒手躲刀,车上的老者攥着刀呢,这两人多大力气,那边突然撒手,老者也是晃了两晃,险些没有摔倒。

叶诚辉手中没有兵刃,不敢再战,急忙抽剑护身,林映山也无心恋战,赶上马车,于是他与老者一前一后在众军掩护下,向东逃去,叶诚辉手下诸将一看主将丢了兵器,赶紧上前保护,有几位冲过去追赶,皆是不敌林映山。老者拿着叶诚辉的枪更是如虎添翼,老者抡起来当棍使。前面阻拦的军兵,可以说是磕着死碰着亡,还有两位将军也被挑于马下。

叶诚辉下令,乱箭射杀,可人家这枪使起来风雨不透,护住了自己和策元和,这辆车也是特殊改造过的,外边看着跟一般的战车无异,实际里边都很厚的铁板,把华盖一落,这就是个铁壳子,策元和躲在里边,安然无恙,但是四周军兵死伤无数。几多征战,竟然被策元和逃回长观口,叶诚辉暗自感叹,上天仁善,怜惜那苦命之人呐。但是此时不成,日后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带领人马紧紧追赶。

来到长观河弯,从前边飞来一杆长枪,枪尖直插入地,枪杆连晃都不晃,正是叶诚辉的长枪。

哪知道策元和的车刚过长观河,林映山竟然回军冲杀,奔着叶诚辉来了,叶诚辉抢过副将一干长枪,跟他战在一处,副将没有他那么大的膂力,用枪也轻,战了没有十个回合,被林映山一刀拍断,叶诚辉驳马就走,几员副将群战林映山,这才把他缠住。

叶诚辉见林映山竟然往回冲杀,以为有变,况且策元和回去途中,也早做好安排,遗憾的是并没有所谓的五万大军,也没能擒住策元和,但是时间不宜拖得太久,这次打乱了隋越联盟的企图,突袭也算成功。于是命人赶紧撤退,这边有一个山口,带领人马又从如意道撤兵。

金锣一响,叶诚辉率领人马冲出淙阳道,直奔山谷。林映山率领残部与策元和会合,一条河边,策元和坐在车上,周围数十骑围绕,林映山来到近前,下马参拜:“末将参见世子,世子受惊,末将请罪。“

“罢了,意料之中,恕你无罪,起来吧。“

林映山不懂,心说:意料之中?您意料之中咱们就不去了啊,这是图什么?

策元和看看他,然后说:“越王世子亲自出兵,这么大一条鱼,官军怎能放过?唉,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没想到他们这么能忍,我本来以为,他们在荡山动手的,而且,咳咳咳咳咳……”

林映山关切地问:“世子,你没事吧?“

策元和摆摆手,歇了歇,不咳嗽了,接着说:“无碍,说到哪了?哦,而且,他们才来了这么点人。“

林映山心说:人家几千人就把咱们杀得大败,这要是几万大军,前后夹击,一个也跑不了啊。

策元和看出来他的疑惑,解释道:“本来以为,五万大军来,他们怎么也得相应的人数才赶来,我们坚持到,这里打仗,天壁山不可能不知道,等他们大军到来,就可以一举击溃,只是他们轻骑快马,追之不及啊。”

策元和又看看天色:“到这时候,天壁山一个人没来,估计是被牵制住了,林将军。”

“末将在。”

“清点人马,咱们回去吧。”

“那隋王那里?”

“本来就没有打算去,杀卞龙不过是给他个厉害瞧瞧,让他知道越王府是有脾气的。”策元和说着略有些激动,老仆近前为他推拿过穴。策元和摆摆手,是以自己无碍。

“不过既然有人愿意揽罪,就让他们折腾去吧。“策元和接着说。

林映山遵命,清点人马,本来三千人的队伍,虽然被杀了不少,但是更多的是被官军骑兵一冲一撞,打散了,如今聚起来不足千人,保着策元和回归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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