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十点多,停电已经让这座小镇处在黑暗中三四个小时,还是看不见一点光,没有月亮,只见得几颗零星,也偶尔会有楼上照下的手电筒光,在喊着某个人的名字。
房子是租的,不大。如果是第一次看见,会觉得简陋至极。而我在这里生活了五年还是觉得狭小,小到无时无刻不在说这里容不下我。
七点钟前,有几个亲戚到了家里,来做客。七点钟后,散了一顿看似平常的晚饭。我擦了桌子,洗了碗,扫净地上随意散落的烟头。朝着干净如常的屋子深深的叹了口气,情绪有点低落,今晚的饭吃的着实不痛快。
在窗边趴着不知不觉中耗了些时间,脑袋很空白,有种像回到高三时的感觉:压力很大,尽管桌上放着书,手里也握着笔,但脑袋没有任何思绪,或本就懒于思考,迷茫的不知道当下是为了什么。
一直看着四周渐渐的一律变成黑色,外面安静的所有细小的动静都听的很清楚。没有一点风,这在夏夜无疑是痛苦的,电风扇不能用,蒲叶扇懒得扇。索性闭着眼睛,稍稍找点属于自己尚可冥想的空间。心里一安静,还打了个寒颤。
刚舒心了不少,我听见鞋底和水泥糊的梯子相互撞击的声音,啪啪哒哒地很清楚。我早已熟悉脚步的频率,知道爸妈送走亲戚回来了。
尽管知道是他们,我也没想着动一下,甚至有些恼,眉头紧锁。
门没有关上,他们一推就进来了。爸妈进门因为看不见,喊了一句:
“这么黑,都不知道点支蜡烛。”
妈妈她甚至没有叫我的名字。
“找不到在哪儿。”
我懒懒地说,眼睛始终闭着。好像只要家里还有人,只要不是我一个人,从来谈不上轻松。弟弟开学的早,也只有在星期五的时候他回来,我心情会好一点,为什么?因为只有他会给我应有的关怀。
妈妈从她房间里拿了蜡烛点上,屋里隐隐约约开始看得清轮廓,也逐渐看清她的脸,我突然间有点讨厌这种明亮的感觉,又把头转往窗外去。
爸爸不说一句话,回房间关上门。那扇门不知道有什么用,隔不了音,锁不了气氛,关与不关效果差不多,唯一的用处大概只有挡视线。
妈照旧到厨房巡一圈,然后扭开水龙头,短暂的顺了水。当她例行检查时,无论是否达到她的标准,都有说不出来的厌烦随之萌生。
她洗了手从厨房出来,甩了甩手上的水,不挂心的随口一说:
“刚才怎么都不叫人?也不说话,他们都有意见了啊。”
“……”
不久前在家里吃饭的几个长辈,絮絮叨叨的,我没接过一句话,也没表态。我与他们交集不多,之前根本没说过几句话,我不记得他们叫什么。
在哪儿念书,考的哪里的大学,仿佛是他们刻在脑门上的话。以后怎么赚钱,什么时候嫁人,顺道夸赞自己的孩子有多优秀,是他们寻常的套路,所有的一切都在给他们自己炫耀做铺垫而已。加之他们一直讲些我不太喜欢的话,更不想搭理,归于沉默。
与其说不喜欢,不如说的上讨厌,讨厌他们靠着无来由的光荣贬低着我的价值。可能,也是我多虑了……
“最起码要有礼貌,上这么些年的学校,连这些都忘了。如果这都不懂,更别谈以后讨人喜欢了。”
妈妈随后口中冒出一个不耐烦的语气词,可能是在提醒我该说点什么。
“不……”
我微微长了口又合上,算了,不想说,没什么好说的。
“二十多岁了,还是一点世故都不懂?以后你要怎么办?啊,听见没有?”
她说教的内容每一次都是在否定我的所有,看不到好的一面。
“……”
还是不说话,不想辩解,感到很无奈。
这样沉默的状态是久而久之,日积月累出来的东西,刻印在我的每个反应中。
“我问你话,你不回答是几个意思。”妈开始有些怒气。
……
依旧不说话,她等的就是我说出那一句不顺她的话,让她有理由拿起那把扫帚上下挥舞恐吓。总归,不想她抓住我些微的反抗语气,然后就当下的事参杂着各种语气粗俗的词语,毫不收敛的倾倒出来。
可沉默在这里不是金子,是炸药。
尽管是有意避开锋芒,但她还是会咄咄逼人。最近吵的次数比较多,有时我会想着反抗夺过她手里的任何东西,然后什么都不顾及的发泄一顿。为了解气也好,为了宣泄也罢,至少能说明我有能力反抗。
但无论在心里上演过千遍,万遍,从未做过。思前想后,还是没能敌过懦弱。
“没什么意思。”我深深的吸着气,吐不出来。
“什么叫没什么意思?上这么些年的学,读那么多书,最后你就是这样跟长辈说话的吗?”
“……”
礼貌,尊重,这些东西就因为那一个‘辈分’,是无条件的给足他们面子的理由?附和,受贬低,作比较?我不懂。
本想忍的更久,但没法在成为一个有想法的人之后还对原本能明白的东西无动于衷。这个年纪,有偏激,有自我,就是不想让服从逆生。
“我本就说不出好听的话。我喜欢,就想一直读书,为什么要做对比?职业一定要分那么清楚?”
“什么?”她可能没听清楚,或是没反应过来去我说了什么。
有些人可以做到无所谓,认为长辈说的话,听听就好,或者根本没记得过。能不在乎的底气是,父母会在私下夸赞自己的孩子是最好,弥补回欠缺的赞扬,永远有人疼爱。可是,我没有,以至于我的讨厌展现的太过明显,不仅让他们知道我讨厌他们,也让他们讨厌了我。
“能因为我没有叫那些我根本不认识的亲戚,回来跟我发这么大火,不喜欢我到这种地步?”
这是我一直想问出来的问题,她真的不喜欢我这个女儿吗?
讨论的重点从来都不是简单的辈分礼仪,也不是一份简单的亲情,还有很多很多,小的,觉着微不足道的东西,阴冷的,沉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