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风心内似有所感,想到刚刚行礼之时,范执事比平时还要热切三分的笑容,再加上昨日九山来访,暗自道:“想必这就是范执事提起的机缘了。”
“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近来山中所耗灵米与青菁芥太多,需要几名熟识水系与木系法术的外门弟子帮帮忙罢了…”
众弟子面面相觑,并无几人愿意去做杂役弟子的事务,只是范执事威势当前,他们不敢直言拒绝罢了。
范执事轻抚颌下灰须,仿若未觉,只眯着眼睛笑道:“也不妨让尔等知晓,青华祖师诞辰之日,门中又要招收一批新弟子,此事若不赶紧去办,到时只怕再无有今日这般丰盛的朝食了。”
未等众人答话,范执事接着道:“若不是杂役弟子修为低微难堪大用,老夫也不会麻烦到你们头上,你等且先思量一二,这便答复了老夫如何?”
席上众人听到“门中要招收新弟子”时先是心中一惊,再听说“过不几日朝食份例也要减少”更是大不乐意。
只是办这等差事乃是下面子的事情,有家世的弟子不惧范执事威势,修为深厚者自然也不会上赶着去做,便都寻了借口退了出去。
其余如卫风这等无靠山无深厚修为之人,既不敢当面违逆范执事,也不想自落面皮,便都静静端坐席上,颔首阖目,不发一言。
范执事久理俗务,自然不会为这点小事与那些世家子弟计较,但此刻食肆内,两方僵持不下,席上众人谁都不肯出来答复于他,到底也是他这上位者失了面皮,脸色便有些不好看起来。
卫风许是看出场中气氛不对,便想出面应下一份差事,以免范执事尴尬。正欲行礼应答时,眼角一瞥却见九山对他轻轻摇了摇头,卫风心内犹疑不定,动作便缓了下来。
还待细看好确认一番,那灰衣童子已恭谨立于范执事身后,仿佛从未提醒过他一般。
卫风心思单纯,平日少理俗务,也不知人情往来。方才若非九山提醒,只怕他已出面应下这份差事,犯下大错。
你道是为何,只因仙门戒律森严,外门弟子虽不入道门传承宗牒,但也是宗门来日的载道良器,杂役弟子不过俗世尘灰,两者间不可同日而语。
卫风若是主动应下这份差事,一来丢了外门弟子的身份,将外门弟子与杂役弟子等同,日后难免惹人记恨;二来那些世家子弟刚寻了理由拒绝范执事,卫风便跳出来应下此事,岂不是当面打了他们的脸,日后少不得要受他们挂落。
更何况,宗门收取杂役弟子便是为了外门弟子专心修道,卫风此时主动应下差事,不免给宗门留下求道之心不坚的印象,日后道途才真是千难万险呢。
……
卫风悠悠坐定,片刻方才醒转过来,暗道一声“好险”,惊魂未定之下,额头竟是渗出好几滴冷汗,落于肩头印下几朵青花。
范执事眼观四路,自然将卫风的举动看在眼里,心中暗道一句:“这卫小子终究是经事少了些,还要多加历练才好。”
又见其余众人仍无举动,便知除了卫风,席上再无一个糊涂蛋肯跳出来,只好抚了抚须,轻声道:“既如此,老夫也不与你等为难,且先退去罢,若思量清楚了,再来回禀老夫便是。”
众弟子连连起身离席,如释重负一般答了声“诺”,方才依序退下。
卫风见范执事这番动作“雷声大,雨点小”,思索来思索去,也不甚明了究竟是为何,只好随着众人退下。
好在卫风心中还记着范执事的交代,不欲走远。他方出得食肆,便见穆思思,季卓、蒋柏华等人身旁已团团围了一群人,左一声“师兄”右一声“师姐”,好不热闹。
卫风见众人聚在一起聊得热闹,便立在一旁也听了几耳朵。
原来今早范执事于食肆内点明将有新弟子入山,众弟子这才想起门内收徒五年之期已到,加之昨日祝上师单独留下穆思思等人训话,众人入门许久,如何不知门内已有安排?
穆思思等七人昨日方在峰顶问道台定下此次收徒章程,因着距一月之期还有许久,便于这人员挑选上还未拿定主意。
此刻众人齐齐围上来询问下山收徒的人选,他们一时倒不好办了。
周海乃是小族旁支出身,平素也会替门中上师打理些俗务,此刻见众人如此热切,心头生出一计,便拨开众人,走到穆思思身边,朗声道:“诸位师兄弟且听我一言”。
周海乃是养气圆满的修为,加之平日里喜爱结交同门,在这外门很有些声望,此刻他既开口,众人自然要卖他个面子,场间一时便冷静下来。
周海见众人如此卖他面子,心中也甚是喜悦,不过他城府颇深,面上倒未显现出来,只摆出一副谦和的笑脸,冲着众人拱了拱手,才接着道:“诸位师兄弟莫急,收徒一事门中早有章程,稍后便见分晓,只是此事涉及宗门传承,我等不敢轻忽,故而不曾立时告知诸位,还请诸位见谅。”
周海这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他以宗门传承大事为挡箭牌,众人也不好怪罪他们藏着掖着。
只是事关重大,众人谁不想领了这份油差,于道途上添几分助益?
周海方才说完,便有几位老资历的师兄忍不住出声问道:“既如此,周师弟不妨告知我等,何时何处才可领下这差事,也免得我师兄弟几个苦等啊。”
这番话说得有些不客气,不过周海向来藏得住事儿,面上也未计较,只摆摆手,道:“此事祝上师已交由穆师姐全权处置,师弟不敢僭越,还是请穆师姐说吧。”
穆思思暗自沉吟,心知周海将自己推到众人面前是为了给她积蓄威望,既如此,她也不当令人失望才是。
只见她臻首轻抬,朱唇微启,缓缓拱手作礼道:“周师弟方才已言明其中缘由,我便不再多说…”
“既诸位师兄弟催得急,我也不好耽误各位修行,在此便给诸位一句准话,未时三刻,沉华阁中,自见分晓”。穆思思语气呵然动听,而自带威慑之意,抬手垂腕间也一派风姿柳骨,尽显外门大师姐风范。
众人得了准话,也不再围着他们几人打转,随口道了声“多谢”便各自散开了,只余穆思思等七人并一干杂役弟子留在原地。
“师姐,这下该怎么办?”姚木钦性子冲动,众人才刚散去,他便出声问了出来。
穆思思不发一言,只把目光投向周海,其余五人见此,便知穆思思刚才那番话全是周海暗中授意,不由得把目光全投到了周海身上。
周海只轻轻一笑,道:“还请诸位莫怪我僭越,只是方才若不将此事挑明,只怕我等居所一会儿便要被那些猢狲给推了”。
“呵呵呵,师兄当真风趣”,余春容掩口一笑,轻声入耳仿若风铃清脆,倒是引得蒋柏华再移不开眼睛。
周海呵呵一声,继续道:“我方才见众位师兄弟均想领下此事,便想到一个法子,凭此不仅可赚些灵石来花,还可为我等办差多添些助力。”
“哦,竟有这等好法子,师兄赶快说吧”,姚木钦听得此等好事,连忙催着周海赶紧开口。
季卓杨擎二人不爱交际,之前七人共同商议事务时便不怎么开口,此刻听见周海如此说,目光未动,面上倒是也泛出了几丝喜色来。
周海瞧在眼里,心头暗笑一声,便知众人已被打动,只是他另有打算,故而嘴上不发一言。
余春荣、姚木钦等人见周海朝他们灌了半天迷魂汤,却愣是不吐一块肉,便猜出了他心底的打算,只是僧多粥少,谁都不愿意开这个口。
穆思思自然也猜出了周海的打算,只是他刚刚才卖了她一个人情,如今便要催着她还债了?
“周师弟这算盘可真是打得精啊!”想到此处,穆思思直觉头疼,终究还是耐不住面皮太薄,只好道了句:“既然这法子是周师弟想出来的,周师弟自然该多得一份,我无有意见”。
穆思思一松口,其余几人也不好明着跟周海打擂台,也纷纷松了口。周海听罢,脸颊微微松动,这才缓缓道:“诸位如此客气,那我也不矫情,就多承各位好意了。”
众人听得此话,心底已骂开了花,只脸上还要勉强装出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实在辛苦。
周海也知这番已惹了他们不快,便不好再拿腔捏调,直接说了自己的计划:“此法说来也简单,以往众位师兄均是寻亲近交好之人一同下山收徒,分了亲疏不说,其余师兄弟也不免颇有微词…”
“与其如此,我等莫不如先将所需人数定下,再去沉华阁中写明任务明细,到时将任务牌作价挂出…”
“如此一来,众人皆有一分机会获得机缘,也不至让我等在背地里饱受埋怨;二来我等也可安安稳稳地赚上几块灵石,填充下家底,诸位觉得如何?”
周海话音刚落,穆思思等人心头皆生出一丝荒谬之感,只觉这灵石赚的未免太过简单。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稀奇法子,以往在沉华阁中接取些特殊任务也是要收取灵石的,只是众人皆未想到此处而已。
而周海平素便打理俗务,精于此道,故而才能想出这一妙计。
既觉可行,众人又与灵石无冤无仇,便按着周海的意思拟了条陈,送往沉华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