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刚刚出手搭救白必安的黑衣人夫妇,正是牧青主和秦关玉夫妇。夫妻二人离开天元酒家之后,回到客栈。
二人进了屋,牧青主对夫人说:“想那恶少回去以后定会回那酒家寻衅,恐怕又有事端。”妇人恨道:“直娘贼,想想就来气!挺好一酒楼,叫他胡来一通还不就遭了殃了?”
牧青主道:“世间的有些事,皆有定数,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何必多想呢?倒是玉儿你,一路上都念叨叫我少掺和是非,是非来了你比谁都坐不住!”
妇人道“其他的事儿我能忍,今天这事儿我也忍吗!这要是我们苗寨出手,定要杀进那小子家里让他老爹给那孩子磕头认错,有爹生没爹教的狗东西,他娘的欺人太甚!不过那小孩真是有骨气,叫打成那样都死不低头,是条小汉子。”说罢轻抚隆起的腹部,温声道:“想来那孩子也有母亲,看见孩子被打成那样,还不心疼死。”说罢挥拳狠狠砸了一下桌子,“谁敢这么欺负我儿子,老娘褪了他的皮!”
牧青主踱到身边,拍了拍夫人肩膀,道:“行行行,你扒皮。别去想了,明天我早些出去,寻到白大人后人,替师傅们转交《太平经》和八卦神符,了却这段是非。之后江湖上恩怨了清,你我就去锦州归隐江湖。渔耕桑织,再不理会这些劳什子事情了,好不好?玉儿你也少扒几张人皮。”
秦关玉笑了笑,二人便熄灯入枕睡去了。
原来两年前,牧青主浪迹至武陵,和苗寨阴寂门掌教神女秦关玉一见钟情,二人两情相悦,不久就在苗寨喜结连理。成婚之后,夫妻二人都无意江湖恩怨,便想寻得一方远人天地归隐。可事与愿违,二人游历各地寻访隐居之所时,于蜀地偶遇牧青主之师吟原二老。
吟原二老无执,无失乃是江湖绝顶高手,二人皆为得道高人,虽年近耄耋鹤发童颜。二人年轻时携手浪迹,多行善举,阴差阳错结识了白家先祖,白家世代为仕,对道家典籍不甚在意,便将古书《太平经》赠与吟原二老。二老苦心研读此书,终于从中化得玄黄两仪神功。无执老人修四阴部,手按太阴:坤、艮;少阳:坎、巽,四卦神符,无失老人主象阳部,肩托少阴:震、离;太阳:兑、乾,四神符。二老各自执掌的八卦神符,乃是八种世间罕见的金属锻造而成,八个神符各自暗合对应卦象属性,用玄黄两仪神功操作,乃是世间绝无仅有的神兵利器。二老神功大成后,多行义举,惩奸除恶,不慕名利,一度使江湖正气浩然。凡江湖人士多尊之为武林泰斗,奸佞之徒皆闻之胆寒。
二老参破天机,算出此生必有一场师徒反目之大祸,本想概不收徒,不过念及神功恐成绝技,于是平生只收了两个徒弟,除了牧青主之外,另一位弟子,姓易名炼师,聪明绝顶,天资傲然于世。二老断得两个徒弟命格一阴一阳各有所缺,牧青主命中阳中缺阴,阳盛必折损,故用真气稍滞其阳维脉,受其四阴部神通。而易炼师命格阴中少阳,阴盛必寒邪,故滞其阴维脉,授其象阳部神通。二人出师之后皆为武林翘楚,不过牧青主以文物双全,放浪形骸,豪快洒脱在江湖上更负盛名。
而易炼师出师后仍然练气修道,不久便自创玄弈派,自号临江仙,在江湖上也是声名显赫。可是其为人心胸狭隘,念及自己明明天资高于师兄牧青主,却不如他在江湖的盛名。于是自行打通体内阴维脉,偷练四阴部神功,不过只能练得小成,再往深处修习便气脉阻滞无法进长,并且心性大变,野心再也无法控制。
须知玄黄两仪神功一定要命格武功相辅相成才能练成,命格属阴就只能练得象阳部神通,纵如吟原二老这般开山祖师,尚且二人各修一部,而易炼师竟然连四阴部都修得小成,已然是绝无仅有之事,此时其武功已然可以独步天下傲视群雄,可是仍然贪图修得四阴部大成,于是便想逼二位师尊交出《太平经》,企图从中悟得玄黄两仪神通于一身融会贯通的法门。
于是易炼师放出门人寻找吟原二老踪迹。吟原二老年事已高,早已不再插手江湖事务,遍访名山大川,神隐山林,来去无踪。不过二老参破道法,算出命中师徒反目之劫将近,于是找到牧青主,将秘籍《太平经》交予其手中。并令其寻得白家后人了却此书带于世间的一遭因果。
起初牧青主不以为然,白家世代读书,从无一人习武,又怎能了却这番江湖恩怨呢。二老只是说:天数如此,且为即是。牧青主只得携已然怀孕的妻子秦关玉北上进京,寻访白家后人。
到京以后,周遭一打听,听说白家已被抄家革职,后人下落不明。于是便进了天元酒家暂做歇息,本来二人已然无心江湖是非,可是耐不住公道之心,还是出手救了白必安。夫妇二人怎知,这个孩子,就是要找的白家后人。
第二天清晨,牧青主担心四处走动惊扰胎气,便让妇人在客栈歇息,独自上街打探消息。
白家与当今宰相交恶,被革职炒家,京中虽有人私下为之叹惋,可是街面上,人人闭口不谈,都担心惹祸上身。偌大京城走了一遭,牧青主在四海山林自来自去纵意惯了,平时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本不善于闹市寻人,纵是神功盖世,也依然毫无进展。他也不觉得懊恼,如今的自己无论武功造诣还是江湖声明都已经登峰造极,江湖之事于他来说就好比顽童游戏不过如此,所谓反者道之动也,自己既已成家,就应当退隐山林,这是天道循环的理,于是心里并未把还经托符一事太当回事。却又有一个念头觉得这件事还是要好好做好:太平经和八卦神符非同小可,一旦落入邪道之手后果不堪设想。遇到妻子秦关玉之前,他曾想找一个僻静地方,专心将武功心法臻入化境,他想弄明白还有什么样的高峰他还没企及。可是遇到妻子之后,这个念头就不重要了。他觉得世间唯一能让他放弃走向巅峰的事情出现了,就是他与她之间的那个情字。
他路过胭脂铺子,突然想到妻子出身异族,想必没有用过京城这些女儿物事,于是掏出银两挨个样式买了一些。买完这些,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滑稽,可又欣然于此,这是此前从未有过的感觉。于是带着胭脂水粉,走进无人处,展开腿法纵身一跃来到一座高楼檐上。街巷之间人来人往,往来并不便利。上了屋顶,轻功便能施展。
牧青主回了客栈,同妻子说:“逛了一圈,没查到什么,白家与蔡京交恶,京中人人自危,看来还经一事还得从长计议。倒是看着了些胭脂水粉,想来玉儿你会喜欢,但不知道你中意哪种,就都给你买了些回来。”
秦关玉武功虽然不及牧青主,但阴寂门掌教神女在江湖上也是赫赫声名。遇到牧青主前,她是啸聚一方的侠盗匪首,哪儿会在意这些女儿物事,可如今初为人妇,丈夫带回这些给自己,心头一阵柔热。脸颊一红,嗔道:“倒是有些手段讨女人开心呢。”牧青主回道:“只讨你开心,自然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法子都有,换做是别人,恐怕就不见得了。对了,都说汴梁周边奇山秀水,不如你我出城转转,赶了这些天的路,还没来得及看看风景。”
秦关玉过去在山林自由自在惯了,整日在房中憋着当然不自在,早就想出去转转。就说:“那咱赶紧走吧,那个道理怎么说的来着?你得用养鸟的法子养鸟。”
牧青主不禁大笑:“是‘未以鸟养养于鸟’吧。”
秦关玉说:“对对对,是那个坐庄的人说的!”
“是庄周说的。都是要当母亲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以后怎么教孩子。”
“你教不就行了!”
于是二人欣然出了城。
出了城去,眼前青山横郭,白水绕城。秦关玉见着山水景致,周身有股说不出的快意,怀胎八个月,身子日渐沉重,如今见了这京城外的美景,孕身也觉得一阵清畅。于是拉着丈夫这里瞧一瞧,那里看一看。
此时已然四月,桃花花期已过,而不远处山腰处却开满了桃花,桃花掩映,影影绰绰似乎有屋室的轮廓。
秦关玉指了指哪个方向。牧青主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秦关玉白了他一眼,道:“我当然知道这个理,山上比山下冷罢了,臭牛鼻子文邹邹,我是说那儿似乎有人家,咱么去哪儿看看。”
牧青主无奈地笑了笑。于是便和妻子向那儿走去。
走进桃花人家处,遇见一个老樵夫,秦关玉便问道:“老人家,这叫什么地方?”
老人笑道:“夫人所见既是其名,此地就叫桃花村。”
牧青主笑道:“人言杏花村卖的几坛好酒,这桃花村有什么。”
老人道:“桃花不比杏花,桃花村什么都没有,就每年晚春有个懒桃花的景儿,别的也没什么了。”
秦关玉不解:“懒桃花是什么,桃花也会懒的吗?”
牧青主道:“自认是逾期而开就是所谓懒了。”
秦关玉恍然,牧青主谢过老人,向村中走去。村中屋舍俨然,与桃花相映成趣。夫妇二人游览一番,驻足在村中最大的一颗桃树下,此树环可三抱,树冠如一团硕大粉云,树下有口老井,井口青苔满布,别有一番古雅。二人此情此景,四目相顾,似有千言万语想道明,却又觉得千言万语又道之不明。秦关玉轻轻钻进牧青主的怀里,温声道:“原先想,和你成亲简直便宜了你。到如今想,这是我做过最对的事。”
牧青主在妻子耳畔道:“我如今依然觉得...”
秦关玉抬头问:“觉得什么?”
“觉得我的确捡了一个大便宜。”
夫妇二人正相拥而笑,一个怪模怪样的孩子走到井边打水。二人不免看向那个孩子。不是别人,正是昨天出手救下的那个孩子。
昨日这孩子脸颊被那恶少家丁打的双颊肿胀紫青,此时脸上缠着白绸,所以显得怪模怪样。
那孩子也认出这就是昨天出手救了自己的恩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跪在地上道:“小人白必安叩谢牧大侠夫妇救命之恩!”
秦关玉走过去扶起那孩子,刚要说些什么。牧青主一个箭步走过来问道:“你说你叫什么?”
那孩子道:“白..白必安。”
“你父亲可是白道临白大人?”
那孩子听到言及自己父亲,立马正色道:“正是家父。”
牧青主秦关玉二人面面相觑,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原不费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