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镭星的夜比起其他星球来要长上不少,三天时长的夜,接下来是三天时长的昼。
也说不上是极昼极夜,这不过是她公转自转不同造就的不一样的昼夜交替规律而已。
这是奥森来到这个星球的第三天,作为一个囚犯被关押进来的第三天。
今天同时也是他这三天来经历的第一个黑夜。
奥森披着一张化纤毛毯,穿着单薄的衣服,紧紧靠着一团篝火蜷缩着。
火光忽明忽暗,百无聊赖的奥森偶尔会拿一根金属短棒捅捅柴火堆,以求火焰能够烧得更旺盛一些。
对于自己沦落到这般境地,奥森没有任何后悔的,只是觉得奇怪,居然从来不知道有一颗放逐用的行星叫做赛镭。
黑夜下的赛镭星和白昼比起来苍凉的意味更浓烈了几分,除了奥森以外,所有的赛镭星居民——或者说囚犯可能更准确一些,早已回到了各自的探索者基地里。
和白天比起来,奥森更喜欢赛镭星的夜,由于黑夜具有多种不确定性的原因,一旦赛镭星进入黑夜,中继站的监督系统里便不会再有任何任务派发下来。
不用工作的同时也省下了花心思处理繁杂人际关系的时间。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除了时间是不可再生的最宝贵资源,其他东西的重要程度都可以往后排。
不然也不会把货币简单的称为时间点了。
奥森喜欢每一个有大把大把时间做他想做的事情的日子。
嗯,想做的,无论是什么,比如现在他只是想蜷缩成一团捅捅柴火堆。
时间嘛,除了用来努力便是用来浪费的。
当然,奥森并不是真的喜欢捅火堆,他只不过还没考虑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办。
到这来的这些天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着同一个问题:如何逃离。
可惜,目前还没有答案,说不定也可能不会得到答案。
黑暗寂静的旷野上除了奥森身旁的篝火偶而发出几声“吱呀”的声响以外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生气。
四周仿佛进入了一片虚无,肉眼所见都显得苍茫而不真实。
直到远处一阵轰鸣声打破了死寂,这静止般的画面才多了些生机。
从奥森左手边方向,驶来了一辆巨大的卡车,卡车停在了距离他十多米的地方,驾驶舱里跳下一个发须皆白的男人。
奥森看向声音的来源,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似乎生怕多余的动作消耗了难得的能量。
奥森知道这个不请自来的人叫做科尔,平时大家都称呼他为科尔先生。
至于为什么其他人叫他先生,奥森没有得到过准确的答案,他不确定是真的没人知道还是其他人不准备告诉他。
奥森只是听一个笑起来是眯眯眼的人含糊其辞的说过科尔先生已经活了一百多年,可能因为年纪大所以大家尊敬他。
至于具体的情况,奥森再想追问已被别人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科尔活得久所以被称为先生,这样的理由奥森自然是不会简单相信的。
在一座居民全都是囚犯的未开发星球上,所有人都是道德楷模懂得尊老爱幼这种事听起来实在可笑得厉害。
“嘿,干嘛一个人在这么远待着,就不怕死这了没人给收尸吗?”
穿着白色工字背心的科尔先生一边从自己身上那老旧的墨绿色工装裤口袋里掏出来一个金属制扁酒壶,一边亲切的发出听起来似乎颇具恶意的问候。
对于科尔老先生的出现和问候,奥森并不感觉到奇怪,他笑了笑对科尔说道:“没人收就没人收,大不了冻死成个孤魂野鬼,现在这情况冻死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省的还要费心考虑后事怎么办。”
科尔明显不相信奥森这样的说辞,他说道:“能有能力在赛镭自己生火的人,想冻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倒是很好奇,你这些炭火都是哪来的。”
奥森看了科尔一眼,没有作答。
奥森并不想和一个不太熟的人刚打过两次照面就把自己的底全部透给别人。
科尔先生见奥森不做回答也没生气,虽然他的确非常好奇奥森是怎么做到的,不过他来还有更重要的事。
如果能够完成拉奥森入伙这件事,奥森的秘密自然也不再会是秘密了。
科尔上前拍了一下奥森的肩膀,紧挨着奥森席地而坐。
坐下之后,科尔拧开了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紧接着颇为自然地将酒壶递向了奥森。
看着科尔递到面前的酒壶,奥森犹豫了两秒,还是选择摆了摆手说:“谢谢,我不喝酒。”
“你是不信任我,还是觉得酒太差?下毒这种事我可没兴趣。”科尔收回递出的酒壶自顾自又灌了一口,“不会喝酒这种敷衍的话听起来可不会让人高兴。”
奥森拿出短棒整了整篝火,顺势向着远离科尔的方向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说:
“信任这东西,没那么容易,我说我信你,你敢信我信你吗?这种时候大家还是互相不信任比较好,我不占你便宜,你也别打我主意。
“更何况不会喝酒并不是一个繁衍的回答,我的的确确是一个不怎么喝酒的人,给我喝酒纯粹就是浪费。至于你的酒是好是坏你自己品尝就可以了。我喝下肚所有酒都是一样的味道,最多是少吐一点还是多吐一点的区别。”
“不信任我还坐我旁边叽里咕噜一大堆,你这人真是奇怪。实在觉得我可疑你可以再挪远一点。”科尔看着一直盯着篝火神神叨叨的奥森毫不客气的揭穿了他的小心思,“和我说说你是怎么到这的吧,说不准我可以帮你呢?赛镭星上,我是活得最长的,没有人会比我了解赛镭星。”
奥森并没有立刻接话,他用自己的短棒在地上胡乱画着,考虑着是不是要相信科尔。
奥森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也清楚科尔来的真实目的,与其说科尔是来帮助自己的,奥森更愿意相信他是来看看自己是否有利用价值的。
然而要想生存下去,目的并不重要,利益才是关键,他利用自己,自己何尝不能利用他呢。
互相利用,各取所需很多时候也并不是坏事。
奥森犹犹豫豫的样子并没有让粗犷的科尔恼火,他自顾自地喝着自己的小酒,浑然不把赛镭星上恶劣的自然环境和奥森的小算盘放在心上。
“你帮不了我的,如果你有办法你早就不在这了。所以你也没必要在我这浪费时间,我是不可能乖乖听你们话的。”
奥森盯着篝火堆小声说着,他那样子就好像火堆里有他渴求的答案一样。
“不就是想逃走吗?能有多大点事,每一个刚到这来的小家伙都在想这个。”奥森哈哈哈大笑,一副老大哥的做派猛地搭上奥森的肩膀说着。
面对科尔的再一次示好,奥森没有打断,他缓缓抬起头盯着科尔说:“告诉我怎么做。”
科尔的目光丝毫没有被奥森逼退,他直视着奥森的眼睛颇为严肃地说道:“喝下这壶酒我就告诉你我知道的。”
“好。”
奥森的视线在科尔脸上停了三秒,似乎要辨认科尔说的是真是假。
奥森见科尔毫不回避自己的目光,他抢过科尔手中的酒壶就往嘴里灌。
奥森抬着头就着满天星斗做下酒菜,打算好了大不了一醉不起,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冲天豪气。
半壶酒下肚,冰凉的液体混着一股巨大的辛辣气息从他的口腔直烧到胃里,沿途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被一记记重拳打懵了一样,短暂的失神之后是火辣辣的疼。
不过还只是一口就让奥森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他并没有说谎,自己的确不擅长喝酒,更没想到科尔手中的酒会浓烈到了这样的地步。
奥森咳得剧烈颤抖的身体以及不由自主呛出来的鼻涕和眼泪引得科尔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中毫不掩饰恶作剧成功后的幸灾乐祸,浑厚的音色在空旷的赛镭星上诡异的回荡着。
面对科尔的嘲笑,奥森并没有理睬,他强忍着身体剧烈的不适,抹了一把鼻涕,下决心要继续喝,他一定要把科尔知道的信息问出来。
这一次却被科尔拦了下来。
“够了,别浪费了我的好酒,我这精馏的伏特加可是有97度,你再喝下去死这儿了我也不会给你收尸的。”
“那,那你倒是快告诉我,怎么才能离开。”奥森一手捏着自己的喉咙,强忍着不适,颇有几分庆幸的说道。
“急什么,你觉得赛镭星怎样。”
“还行吧,我喜欢这里的夜晚,足够安静,不过太黑了点,连月亮都没有。要是能像其他地方更亮堂一些就好了。嗯?不行,那又似乎会变得喧闹起来。”奥森沉吟了一下,略显悲伤地说,“嗯。还是得要有点光亮,一点点就可以,总不至于让人觉得太冷清,太孤寂。”
要有光?科尔若有所思,不免有些诧异这个古怪的答案。真是个奇怪的人,喝了口酒就开始胡言乱语,掏心掏肺地假装文艺青年。
正在科尔思考着奥森的答案的时候,奥森蹲在了地上开始呕吐,他试图将酒全部都吐出来。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头顶上方出现了一个紫黑色的漩涡,漩涡之中一个白色的光团一点一点呈现出它不规则的形状。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光团已经完全从漩涡中脱离了出来,紫黑色的漩涡随即倏地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未曾出现过。
只剩那光团渐渐向地面下沉。
光团周身的光晕并不十分明亮,起初并没有带来什么改变,在它下沉的过程中,离地面越近,光芒才渐渐显现出来。
科尔起初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同,当光团下降到离他们不过二三十米的距离才感觉到异样。
“我说,没记错的话今天刚刚入夜吧,怎么感觉周围亮堂了不少,是我眼花还是你动了手脚。你说要有光,就真的有了光?”
奥森停下了干呕,喘着粗气,仰躺着回答他,他的声音略微有些大舌头,咬字已经不太清晰:“有...有什么不同,不就是太阳出来了嘛。太...太阳出来天亮不是很正常吗?”
话音未落,奥森迷迷糊糊之中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说话的漏洞。
正如科尔所讲,今天刚刚入夜,怎么可能又忽然出现太阳,更何况哪有亮度不过能照亮百米见方的太阳。
他努力睁大了双眼看着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落向地面的“太阳”隐隐有些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