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内。
江如枫燃起了火堆,汇龙镇的冬天又冷又潮,此时虽然还是秋时,但今年西风南下的似乎比往年都要早一些。
解下外衣,放到一侧烘烤。江如枫接过炊饼,轻放在火堆旁。
气修虽然能提供所需的热量,但行军途中要随时将气保持在巅峰状态,以备敌袭,因此像这种无意义的损耗军中都是令行禁止。
真怀念啊。
江如枫坐下,将一坛登仙阙启封,缓缓淌进嘴中。
可惜,曾经的日子只会是曾经,有些东西是再也回不来的。
帐帘被掀开,外侧的风雨声清晰的传进来。
“外头起雾了,雨又下的大,老三宝贝这几匹马不想让它们淋雨,在附近找到了一个石隙,把马匹先栓在那儿了。”紫红脸的城卫军说着解下了外衣,和江如枫的放在了一起。
“嘿,老三眼睛是真尖,换我肯定找不到。”中年汉子从腰间解下酒囊,痛饮几口,酒既可以御寒也能怯湿,在这种场合用再合适不过。
“还是你们熟悉这方面的东西。”江如枫笑笑,他一般都不骑马,毕竟人跑起来更快,要它作甚?
“害,各有所长嘛。”中年汉子将酒囊递给老二,道,“孙副统军配给的,酒还不错,挺烈。”
老二接过酒,打开酒囊就往嘴中灌,几息间已经喝了一半。
“哎,给我留点。”老三伸手就去抢,全没了在城门前站岗的严肃。
感情真好。墨言堂搓着手想到,这一路上想到现在他仍未弄清玺金殿为何屡次来找自己麻烦,而且要活捉……不会要用我做实验吧。毕竟阳核能自主吸纳阳气,对于玺金殿这种阳修门派可谓是至宝。
想到这里,他不禁感到一阵恶寒。
玺金殿的太上长老真不是东西。
墨言堂抬头望向几名城卫军,道:“叔,这次剿匪你们城卫军也抽调了人手吗?”
紫红脸的大哥点点头,道:“这是自然,匪众是汇龙镇一害,一日不除便一日无法安生。剿匪这种事,城卫军自然责无旁贷。”
不,这只是表象。墨言堂在心中暗暗叹息,他一直居住在城外结果反而比城内的人看得更清楚。正常人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又会去做土匪呢。当然,姓裴的是头脑有些问题。
白衣少年接着说道:“眼下城卫军抽调出城了,那城里又是谁镇守呢?”
城卫军大哥耸耸肩:“这以我的等级自然不可能知道。也许是从城主府的卫队中抽调?虽然组织性不高,但个体上的实力还是有的。”
“不,这不可能。”老三夺过了酒囊,趁老二还未反应过来向嘴中猛灌,“严睦霜就是个老狐狸,这谁不知道?卫队里的人是不可能抽调出来的。”
“那还能是什么人?”老大问道。
“管那么多干嘛,有时候知道的多了反而不安全。”老三将酒囊喝空,笑嘻嘻的看向怒气冲冲的老二,“及时行乐呗。”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江如枫直起身来,逃亡多年的经历使他十分警觉。,
“外面风声雨声的,可能听错了,照这个样子雨还要下很久。”老三略带醉意道。
不,不对劲。江如枫将上衣披上,掀开帐帘。
“你…你去哪儿?”
“我去检查一下。”说罢,江如枫便离开了营帐。
“老二,你醉了。”老三笑道。
“不,我没醉。我…我千杯不倒。”城卫军说着便在两兄弟的笑声中倒在地上。
叔,你酒力有点差啊。墨言堂暗暗腹诽,紧接着微微皱眉。
江老突然离开营帐,绝对不会是无的放矢,莫非真的要出事了?
…………
营帐外,江如枫奔入了雨幕之中。“
风天雨地中夹杂马匹的嘶鸣声轰轰作响,江如枫循声而走。
眼前的山岩上裂开一道可供三人并排而行的缝隙,其中隐隐传来马鸣声。
汇龙镇一带地表并不平坦,大多都是小土坡,地形复杂。若非是偶然看见,城卫兵三兄弟也无法发现此处的石隙。
地方真偏。江如枫掀开挂在入口处的枯藤,由于有其遮挡,石隙中完全避开外面的风雨,地上的泥土仍未被打湿。果然是个好地方。
“你没事儿招惹这几匹马干什么,还好老子出刀快,没弄出什么大动静。”
有人!
江如枫停下了脚步,眼前石隙的拐弯处隐隐能够看到火光,四个人影显现在岩壁上。
对方不想弄出什么动静,说明是想隐藏行踪。在这种时候,就显得十分可疑了。
十有八九就是匪众,就算不是也是冲着剿匪队伍来的。
江如枫屏住呼吸,对方必然有所图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啧,谁知道这里会拴着几匹马,这种地方几百年也未必会有一个人进来。况且外面的雨声如此之大完全能掩盖住声音。”
“哼!若是坏了帮主的大事,你便去替我们领死吧。本来我们就是在这山洞里偷闲,等那边药效发作再杀过去。你倒好,生怕帮主他不知道?”
药?他们给剿匪队伍下了药?江如枫微微皱眉,虽说高层的战力可以以一当百,但两方交战,拼的终究是基层的实力。开天以下都不过是凡人而已。
此事得尽早告诉唐兄。
至于这些亡命之徒嘛,没有必要留手了。
江如枫绕过转角,将上衣脱下,仍在一侧。
“你还说没有人,这不是来人了么?”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既然已经把人引来了,一不做二不休让他再也无法言谈不就是了?”
“也是。”领头的壮汉抄起倚在一侧大刀,冷笑几声。
江如枫挑挑眉,年轻人就是浮躁,开打前也不试探对手的实力。流金色的煞气从他满是陈年伤疤的躯体上腾起,杀机毕露。
他专修于炼体之术,配合上他的道可谓是霸道至极。以伤换伤,但你未必能接得住。
轻踏一步,挥拳上前,领头大哥的头颅被单手贯穿,血花绽开,失去生机的空壳倒落在地。
“啪!”一侧的男子弃下佩刀,转身仓皇而逃。
“噗!”
…………
在岩壁上的水洼中将染满鲜血的双手洗净,江如枫披上长衫,冷冷得看向地上的死尸。
咎由自取,他不会去同情。
穿过横卧着数具尸骸的石隙,江如枫震碎石隙,将马匹的尸体掩埋在尘土之下。
回身大步离去,一袭长衫微微飘起。
有恩于我江某者必会报之,而若犯我,便化作山间野兽的腹中之食吧。
挑开枯藤,江如枫快步登山石山的顶峰,遥目远望,林中四下都有人影在骚动。
看来,除了曾青天的人,其余两派的人都来了。
江如枫纵身跃下,顺手解决了几个藏在暗处的刀门弟子。像这样的天气,声音和气味都会被雨水所覆盖,加上之前几人所说的“药”,剿匪队伍的处境恐怕不容乐观。
飞奔途中,江如枫迎面遇上外出寻找自己的墨言堂,白衣少年的衣衫已被雨水浸湿。
“老头子,赫叔说城卫兵的酒被人下了迷药,让我出来找你。”
意料之中。江如枫点了点头,可对方能在酒中下毒,为何只下迷药?
江如枫摇了摇头,此事并不是当务之急,只下了迷药也是好事,如果能制出解药在兵力方面就不是问题。
“你赫叔人呢?”
“他在通知其他营帐,一时半会儿应该回不来。”
如果这个时候匪众杀过来,己方就是待宰的羔羊了。若是我也离开,这一片就可能会变成一场屠杀。江如枫按住墨言堂的双肩,道:“你去主帐找你唐叔,把酒里下药的事和他说了。还有四面都有匪众埋伏,让他们做好准备!”
白衣少年微微发怔,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江老如此急切的样子,十七年前那个风雨夜他是否也是如此?
墨言堂点了点头,转身奔入雨幕之中。大雨泼瓢而下,漫天雨丝,再加上四周都是雾气,使视野受到了阻碍。
墨言堂快速奔走,此事容不得一丝延误。
城卫军被调出作战,自己的酒里却被人下了药,加上是混兵配置,中招的人应该不在少数。加上在暗中蠢蠢欲动的伏兵,此时剿匪队伍的处境不容乐观。而且这次行动的部署处处都正落敌人下怀,剿匪队伍不会被高层中某个领导卖了吧?
白衣少年侧身闪躲,长刀从他身旁掠过,重重的击打在一侧的岩石上,火星迸射。
“嚯,看这身着装,老二快过来和我把他活捉了,应该能换不少钱。”络腮胡大汉转头对同行的伙伴嚷道,明显未把墨言堂放在眼里。
墨言堂打量两人的着装,都是一袭深红色外衣,手持一把大刀,高大威猛。应该是刀门弟子。而且都是肉胎境的修士。
白衣少年轻笑一声。虽然他此时无法调用煞气,但对付两名普通的肉胎境,他一个人已经足够了。而且他正愁找不到这帮人呢。
空口无凭,凡事都需要证据。如果他就这样去告诉唐叔,就算对方信得过自己和江老,其余的高层也未必会相信。行军打仗可不是儿戏,没有理由因为一个十七岁少年的片面之词,就去调动整支军队。更何况主帐中很可能有一名叛徒,说不定会从中作梗。
此时对方拦路,谁说不是好事呢?
墨言堂主动接近两名刀门弟子,衣袖下左手快速掐诀,开始牵动云冰清影。
“锵!“银光一闪而过,与络腮胡的大刀相撞在一起,后者手腕微微发颤。
“什么鬼东西?暗器?”络腮胡轻甩大刀,想要将其拍落在地。余光中却瞥见一道清光绕过刀锋直奔自己而来,威势逼人。
“啧!”络腮胡抽刀回防,迫使云冰清影改变了轨迹,“那个小子有法宝,刀疤,你先去解决掉他!”
墨言堂飞身绕过微微发愣的壮汉,手握一把短刃从另一侧袭向络腮胡。
“干什么呢,刀疤?”络腮胡爆喝一声逼退白衣少年的攻势,由于有云冰清影的牵制,他此时两处受制,忙乱中只得拨刀去抗衡墨言堂。清影一闪而过,在其肩上留下一道一寸长的伤痕。
“我来助你!”刀疤挥刀从后方扑向白衣少年,却见数条银丝拔地而起,寒光闪烁,而墨言堂也借络腮胡一刀之力回身迎面而来。
刃出,有如月射寒汀。
数条银丝从刀疤防御的空档中破空而来,瞬息间便造成了数处重伤,令其动弹不得。
噗!刀刃划过,墨言堂提起刀疤的头颅,回身望向络腮胡。
大意了。络腮胡举起刀防备云冰清影再次袭来,对方手段太过诡异,不过刚交手,刀疤已经折在他手上了。
好狠。刀疤打了一个寒战。之前墨言堂攻向他只是佯攻,真正的目的还是身后的刀疤。就如两面夹攻自己一样,墨言堂深知在同一境界的情况下若是受两人围攻必然不会好受,于是他故意将后背暴露给刀疤,让其放松警惕。再加上我就在前方,更给刀疤稳操胜卷的错觉。
该死,若是他知道这法宝的威力有多大就不会对这小子掉以轻心了,老子的手到现在都在打颤呢。
“好小子,你用的什么法宝,有种把它放下咱公平决斗!”。络腮胡喝道。
“这不是法宝,是法器。”墨言堂掐动法诀,「月射寒汀」被拢入袖中,当天江老在门前设下的正是它,是用特殊材料炼制而成,混入使用者精血,可用元神直接操控,“你们两兄弟之前奔上来时有这么说过吗?”
解下刀疤的身份令牌揣入怀中,墨言堂提起刀疤的头颅,瞥了一眼紧紧盯住自己的络腮胡冷笑一声,转头飞奔而去。
一个已经够了,他要赶时间。但刀门弟子这种祸害,也没有必要留着。
云冰清影从后方刺入了放下戒备的络腮胡,鲜血飞溅中其破体而出。
接过云冰清影,将血迹拭去,墨言堂凝神倾听四方的动静。雨势过大,视力再好也无法看清东西,唯有靠耳力才有可能从中分辨出不属于自然的东西。
江老专修于体修之术,对于墨言堂肯定不会藏私,更何况本就是墨家授予他的方法。只不过他从小在寒泉中压制阳气,阴阳相撞将他体内的杂质尽数逼出,因此皮肤也显得比一般人白皙。
江老给他上的第一堂课便是调用五感,如今在这种情境下使用再合适不过。
绕过一处处敌军伏身之处,一路上少了很多麻烦,墨言堂很快便看到了主帐。
到了。白衣少年停下了脚步,手上的头颅还在向下淌血。
“大哥,麻烦通告一下唐镖头,就说墨言堂有要事找他。”墨言堂放下刀疤的首级,向侍卫拱手行礼,对方明显有些错愕。
一身血腥气,刚刚交战?侍卫警戒地扫视一眼白衣少年,道:“你在这里站着,不要乱走。”说罢,便掀开帷幕进帐通报。
“好了,你可以进去。”侍卫侧身走出主帐,“但得把兵器留在外面。”他可不瞎,这个刀疤脸的首级明显是被锐器割下,赤手空拳,谁信?
看向面容俊俏的少年,侍卫添道:“这也是为了几位主帅的安全考虑。”
墨言堂轻轻颔首,抖动上衣,其中的暗器散落一地:“麻烦侍卫大哥为我收好,赶时间,等我出来后在来取。”
侍卫微微愣神,白衣少年已经提着头颅进入了主帐。
“言堂,出什么事了。”唐振海迎面走来,墨言堂身上有伤他是知道的,因此有些担心。
白衣少年提起刀疤的首级交给唐振海,同时从怀中抽出令牌一同递给他:“此人是匪众中刀门的弟子,他们谋划趁大雨袭击营地。”
“呕。”鸾卞毓干呕两声,随即摆摆手道:“没事,第一次见,还不适应。以后多见见也许会好些。”公主神色复杂的看向了几丈外的白衣少年,明明年龄差不多而其面对此事已经能做到镇定自若了,果然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吗?
墨言堂顿了顿,接着说:“城卫军配给的御寒酒里被下了迷药,此事也因该被重视。”白衣少年扫视了一圈主帐,心中谈了一声可惜,没有能够试出高层中的内奸。
算了,本来也没有太大的期望。
“有人知道城卫军副统军孙澄峰在何处?”鸾卞毓道。
“我去找。”忌无应起身离开主帐,孙澄峰管着的城卫军出了这么大的问题,至少也会被问责。就怕他一开始就没有安好心,找不到人局面只会变得更糟糕。
“呼~”西风呼啸而过。
“真是让人头疼。”忌无应飞奔入了雨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