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云山,镇邪寺。
苍天中云雾变幻,波谲云诡。
苍天之下,一片庙宇林立在危崖之上,寂静无声,超脱尘俗,是一隔世之地。
而在那庙宇群落的正门旁立着一位老僧,穆然静立,悠悠间与天地自成一体。
佛家的元神之道,自有它的妙处。
老僧微抬眼帘,茫茫云海之中一道赤红色的虚影掠空而来。
镇邪寺在绝云山生根数万年,经过万载香火涤荡,镇邪寺早已掌控绝云山,老僧与绝云山气息相通,相当于执掌一方小天地。
云气随心而动凝为巨兵,转瞬间红光爆发云气被轰散,流徙在山崖之间。
悠悠荡荡。
红光逐渐逼近,一名老者踏空而来。来者大眼大鼻,一字连眉,相貌有些鄙猥。
来者望见老僧喝到:“恒镇老和尚,嘿嘿,魏子曾说‘大道由法,小道由心’,你佛门的路子是越走越偏呐。”
老僧面目平和,没有被来者的挑衅所激怒:“呵!我怎么记得《详解》中记载大道是指自然之道,而小道是人仙之道呢?”
来者不以为意,道:“那便是罢。”
赤袍老者悬停在半空中俯视老僧,老僧却并未抬头。
“贫僧不喜欢仰头与人言语。”恒镇风轻云淡的吐出这几字,带来的是这片山峦所施加的巨大压力。
来者缓缓降下,直至两人头顶齐平。一双空荡荡的裤腿在离地两寸的地方微微摇晃。
“本尊也不喜欢仰视别人。”
老僧冷笑两声,道:“你十年前来过一次,毁了数十间佛殿,大闹了一场,不知你这玺金殿的太上长老今日又是为了何事啊?”
周旻天道:“老和尚,我今日是来要人的,你懂我的意思吧?”
老僧道:“你不妨挑明了说。”
周旻天脸色阴鸷:“昨夜有一个姓墨的小子到你这破寺不是?”
老僧上前一步,道:“本寺并无此人。”老僧的话语并不高,却充满了威慑力,千钧山峦威不可侵。
红袖甩动,周旻天并没有露怯,开天境的实力就是谈条件最好的筹码:“要不要到你寺里去搜一搜,看看到底有没有?”
恒镇大师手中的禅杖猛然一拄,喝到:“周旻天,我堂堂镇邪寺也不是被你吓大的,你十年前的所作所为可不就是为了老祖的佛舍利么。开天境,莫非就有在此地撒野的资本了?”
气浪炸开,狂风将周旻天逼退数步。
周旻天有些愤怒:“佛舍利我早就看不上眼了。老东西,我只问你一句,人,给不给?”
恒镇喝到:“就算有也不给!”
红光凝聚,周旻天缓缓升起。
“唳!”
清脆的鸾鸣声从山道上想起,一名黑纱遮面的女子转过山梁,登上天门。
紧随其后的是四名侍卫,与女子保持了一丈左右的距离。而四名中为首的正是在汇龙镇制止严坤左的忌无应。
流云皇室二公主鸾卞毓,同时也是一国皇储。
相传有五色鸾鸟化成人形,创立流云皇朝,与人族婚配后诞下如今流云皇室这条血脉。鸾祖飞升,留下金身遗蜕供奉在国安祠中。鸾祖每隔百年,便会选取当代血脉最为纯正的皇室子弟作为皇储,赐鸾姓。
鸾卞毓正是当代皇储,一国国本!
周旻天感受其身后的四道气息,皆是融意境,还有一道半步开天的气息远远尾随在后。
且不说朝廷底蕴丰富,有多少灵宝法器,但是这五个人,刚迈入开天境的周旻天都根本吃不下,更不用说一侧的恒镇老僧。
再说谁会蠢到和皇储动手,流云皇室的开天境高手少说也有十几位。
周旻天将红光掐灭,缓缓降下,敷衍着向二公主行了礼,落在地面的他只能看见其傲人的双峰。
为何再历涅槃劫的时候没有长高,反而更矮了呢?周旻天百思不得其解。
算了,今日诸事不顺。周旻天身后的红日虚影微微晃动,旋即便悬空而起。
“不知这位前辈今日来我流云皇朝西国寺所为何事?”鸾卞毓高声问道。
啧,周旻天回过身去,道:“公主,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为了找一个本殿叛逃的弟子罢了。”
鸾卞毓不再去看周旻天,转身看向恒镇大师。
恒镇双手合十,道:“并无此人。”
鸾卞毓道:“现在你可清楚了?”
周旻天道:“老夫明白了,这便不搅扰公主的清闲。”
红光升腾而起,周旻天来也快,去也快,不过几息便消失不见。
鸾卞毓收回目光,看向一侧的山岩。
“‘斧锯钩凿壁临渊,镇坐天南断云北’,好生气派。大师可知是何人题刻在这里的?”
恒镇道:“一名姓闵的书生,有缘他日会自几前来造访公主。”
鸾卞毓跨过山门,气势恢宏的殿宇群坐落在峭壁之上,规模和大小远胜国安祠。
昔年刘子明在绝云山证道飞升,一念成仙天地色变。天下绝对没有比绝云山更适合供奉刘子明的地方了。早期的镇邪寺就是由正中的天仙殿开始扩建,逐渐有了如今的规模。
绝云之处,山中之人自成仙。
刘子明几乎一辈子都在游历天下十三洲,与山川为友。其间出手过三次,镇裂渊,退邪妖,护流云,青史留名。
建镇邪寺理所当然,没有人会质疑。
两侧殿宇逐渐密集了起来,跨过门槛,即是天仙殿。
天仙殿有数十丈之高,正中矗立着刘子明的金身塑像,透过殿门望向天南,一路没有建筑物阻隔。
相传,刘子明飞升化作了天南的紫极星,庇佑下界。每至夜晚,星光透过天窗注入塑像的琉璃眼中,宛若天仙临世。
鸾卞毓将四人留在殿外,与恒镇迈入天仙殿。
请香完毕,行过礼。机关转动,恒镇携鸾卞毓进入暗室。
暗室的风格十分古老,几盏石灯嵌在墙壁上,赋予了墙壁浓厚的时代气息。
扫视一圈后,鸾卞毓确定了这个暗室只是镇邪寺地下建筑的一部分。
恒镇双手合十,问道:“公主此来汇龙镇所为何事?”
鸾卞毓答道:“汇龙镇的鸾栖台异动,父王命我来此查看。”
鸾祖升仙而去后,留下遗蜕,元神飘摇而去,留下遗召在各郡县处建立鸾栖台树鸾祖石像封其精血以镇守查探四方。而唯有鸾祖赐姓之人才能与石像精血沟通。
恒镇不言,眼神闪烁,鸾卞毓紧接道:“昨日我到汇龙镇上,监天官引路鸾栖台,鸾祖像却意外被毁,精血不知去处。”
老僧冷笑问道;“宗府院的老东西又说了些什么?”
“四十三年前,北庭镇管辖区鸾祖像异动,后异宝现世,成就了现在北庭镇督帅阳炳天。此次震动,想必会出神兵宝器。”
“呵,也不知当年死了多少人才镇压了那处仙府古地。”老僧眉头微微蜷缩。
鸾卞毓神色复杂:“父王应该是得到了确切消息,否则不至于让我以身涉险。昨日在城内看到了云西镇的士兵,应该是父皇暗中调遣。”
“此事是机密,父皇必定只会告诉亲信之人。云西镇督帅翼沧钧远在山西边疆,不可能离开前线,想必多半是在总府院的鼓动下派皇兄暗中行事。”
“宗府院大多是皇太后一脉的人,当年胡贵妃自杀,胡府被抄,皇太后稳坐母仪天下之位,诞下当今父皇。如今皇后是皇太后家族后人,皇长子自然是其培养对象,总府院大多偏向他。恰巧鸾祖赐姓,母后属于朝中另一派,如今水涨船高,宗府院自然不许,屡屡挑唆皇兄对我动手。”
“只可惜皇兄手段太拙劣,只是被摆布的棋子罢了!”
恒镇道:“如今地方匪患横行,朝廷党争不断,国力愈下,公主诚宜早日做下决断!”
鸾卞毓停顿片刻,道:“倘若……以生易生,何如?”
恒镇闭上双目,双手合十,道:“心有正而意不邪!”
…………
汇龙镇。
江如枫给墨言堂换了一套装束,之前的衣物已经脏了。水可以蒸干,但是泥点抹不去。
玺金殿距离汇龙镇并不远,一路走来安插的耳目有数十个。阳修阳气远胜于普通修士的特殊气息在江如枫的感知下无处匿藏,两人稍稍绕些路便能全数甩开。若不是怕墨言堂有些闪失,这些耳目一个都走不掉。
玺金殿是流云皇朝合法的阳修门派,但江墨两人却是流亡至此,虽说风头早已过去但是两人终究是法外之徒。虽然御元严睦霜曾经与墨家交好,但毕竟墨家已经名存实亡,真被翻出案底定然不会冒着风险去庇护两人。
玺金殿门规:不得进入烟花柳芷之地!
江如枫望向眼前的青竹轩,汇龙镇有名的风月之所,坐落在卧龙酒肆的对面。
据说青竹轩是鲍统军的产业,所以才能在汇龙镇上一家独大,巡捕甚至不能直接抓人。
拉上惶然无措的墨言堂,江如枫踏进了青竹轩。
“不愧是有名的青楼。”江如枫四处环视一遭后暗暗感慨。
青竹轩大堂内几名浓妆艳抹的女子在台上翩翩起舞,台下女妓和一众花客将舞台挤的水泄不通。青楼一种特有的香气轻轻袭来,味道浓郁而让人飘飘欲仙。
“青楼也是有讲究的,该露的地方和不该露的果然分的很明白。”江如枫啧啧称奇。江如枫虽然已经七旬,但是一般的历劫境基本都能活上两百年,七旬的年纪就相当三四十的年纪,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江如枫是一夜白头,显得格外苍老而已。
“江老,你作者写了四章的世外高人的人设崩了。”墨言堂暗暗吐槽。
青竹轩外堂只单纯卖艺,只有内堂才是真正的青竹轩。青竹轩后院共有十二间小院,专门供豪客过夜,江如枫正是打算在青竹轩留住一夜,天明后再和赫连堂会合,另做打算。
“公子。”娇声传来,一名抱着琵琶的妓女拨开人群,拉住了墨言堂的衣角。玉酥冉冉,一对桃花眸子含情脉脉。
江如枫瞟了一眼墨言堂,这小子生的又白,皮相又好,一表人才。何况头上手上戴的都是金镶紫檀的饰品,白衣一袭,更是潇洒,反倒像是个翩翩公子,难怪被人惦记上。
女子装作几分羞涩,忸怩着牵住墨言堂的手,柔声道:“公子,来红儿这里听首曲子吧。”
“不愧是青楼女子,果然阅人无数,对于墨言堂这种不经世事的小子果然是手到擒来。”江如枫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听着。
“心有正而意不邪,人有佞而天不不明。”墨言堂默诵了两口祖训,强忍着翻涌的气血将手抽开。
这名女子怎会轻易让墨言堂离开,见势快走两步,装作一个踉跄抱着琵琶摔在墨言堂的胸口。
快速将女子推开,此时墨言堂早已满面红云,一路红到了耳根。
“不行啊,这就挺不住了。”江如枫轻轻摇头。墨言堂从小就跟两位长老隐居在竹林之中,女子见的本身就少,何况是这种风月女子。
长叹一口气,一只粗糙的手从另一侧穿插进来,一把握住了女子的手,一个呼吸间两人就被分开。看清来者后,女子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此时江老仍然穿着那身破布袍,面容苍老一头散发更是不加修饰,女子眼神中满是厌恶。瞪了江如枫一眼,女子迅速拨开人群,很快便消失不见。
墨言堂抬眼看了一眼江老,轻笑几声。
江如枫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挺起腰板拉着墨言堂走向内堂,完全忽视了两侧诧异的目光。
左手伸进衣内,江如枫掏出一大捧煞元,足足有六千两之多。这些年江如枫接了不少法器的私活,赚了不少,只是单纯的抠,平时不舍得拿出来用的。
完全不理会对面诧异的神色,江如枫道:“后院一间院子,住一个晚上,这些应该够了吧?”
老鸨慌忙堆起笑容,道:“够了够了,不知两位爷喜欢什么样子的?”
江如枫瞟了一眼一侧的墨言堂,内心叹了一声可惜:“不了,我们就只住上一晚。”
不叫?老鸨不禁有些惋惜,像这种出手大方的爷竟然不喜欢女人真是令她感到惋惜。
出于职业素养,老鸨不动声色的将钱收下,将院子的门牌交给了两人,后院的院子要凭门牌才能进入。
江如枫将门牌收下,此时天色渐暗,两人径直走向后院去作休整。
半柱香的时间,两人便消失在小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