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靖弛在北京城立了门户,取名为“梨花渡”。
他决定打造一座属于“梨花渡”自己的戏楼,他学了将近二十年的戏,很清楚,一个好的戏楼对戏班的发展有多重要。
他想造戏楼,不只是为了戏班,更是为了大师兄的遗愿。
十年前,张靖弛还在戏班学艺的时候,大师兄就已经登台多年,努力攒钱赎了身,离开戏班后,回了家乡,却得知爹娘还有弟弟都饿死了,家没了。
大师兄孤身一人回到北京城,又唱了几年戏,他不要命的唱,没日没夜的唱,终于他攒下了不少钱,自己也创了戏班子。并且帮着小六子赎了身。
“师兄,你哪儿来这么多钱帮我赎身?”
大师兄看着他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知道小六子有多想离开那个戏班,一个弟弟已经不在了,他不想对这个弟弟也留下遗憾。
后来,张靖弛才知道,师兄帮他赎身的钱,是准备拿来盖戏楼的。
又过了几年戏楼没盖起来,师兄的身体先垮了,他经常咳嗽,偶尔会吐血,躺在床上的师兄脸色蜡黄,没有一点血色,瘦削的脸颊上,两个颧骨像两座小山似的突出在哪里。丝毫看不出当年在戏台上的风采。
“小六子,师兄这一辈子没什么盼的,就想着能和家人在一起,死了反倒能团圆了,我高兴着呢!”师兄虚弱的笑了笑。
“不会的,师兄,你一点事都没有,你不是还想盖戏楼嘛,你走了,这戏楼谁盖?”小六子强忍着眼泪,看着师兄。
“戏楼啊,就交给你了,帮你赎身后,师兄这些年也攒下不少钱,家里那套祖产,我也卖了,钱应该够了!”师兄像交代后事一般,把戏班子和戏楼都交给了小六子。
小六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师兄就咽气了,他握着师兄的手,泪珠从脸上滚落,他的肩膀微微抽动着,这是他第二次哭的这么伤心,像极了小时候李素筠丢下他时的样子,他那个时候也是这样崩溃,师兄对他而言和李素筠一样,是他最重要的亲人。
他把师兄安葬了以后,就把自己关在了屋里也不吃也不喝,大约过了两三天,戏班的人都在猜测他是不是要拿着班主留下的钱跑了的时候,他出门了。
张靖弛走在路上,看着这北京城。
酒香新坊,弄堂街巷,看似热闹,实则落寞。戏台声高,簪粉胭淡,台上的是风雅无限,台下的是云淡风轻。钟鼓楼喧,说书巷口,兀自晚秋花盏,多少离殇复断肠。
这北京城见证了太多人的伤心事了,他凭着小时候的印象,到了这里,路的尽头,是很久很久没人管的戏台,木头边是一片杂草丛生,里面空荡得很,而且昏暗,点起蜡烛,火苗在从墙上的洞穿进来的风里摇曳、摇曳这个戏台曾经的辉煌。
就是这里了,“梨花渡”的戏楼就在这里建了,他小的时候,跟着李素筠来过这里,以前这里也是座戏楼。
他拿出了所有的钱,请了最好的工匠,来建造这座戏楼,师兄的家在南边,这戏楼坐北朝南,他想着,即使师兄回家了,也能看见它,也能盯着他们唱戏。
不到数月,戏楼建造好了,张靖弛开始带着戏班子,正式登台唱戏。
“话说,这北京城梨园行里最出名的人,莫过于这张靖弛张老板,年纪轻轻建了戏楼,有了戏班,场场都是座无虚席呀!不过,这张老板,却有一个怪癖。”
“什么怪癖啊?”
茶馆里,说书先生正唾沫横飞的讲着张靖弛。听见众人疑问,说书先生,醒目一拍大声道,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众人唏嘘了几声,就又接着喝茶,聊天了。
北京城人人皆知,张老板有个怪癖,只是不知道为了什么罢了,张老板,武生出身,最拿手的是一曲《反西凉》,唱的是出神入化,只是这“梨花渡”每天挂出的戏牌子上却很少出现《反西凉》,倒是那出《霸王别姬》一直都在,而且都是安排在黄金时段。
“班主,咱不擅长《霸王别姬》,您就不能改改吗?,座儿们全是冲着您的《反西凉》来的,您总是让人家扫兴而归,这一来二去的,咱这生意能红火的了吗?”
戏班子的人都在抱怨,张靖弛却一意孤行,他不是不肯改,只是,师兄最擅长,最喜欢的就是霸王了。
张靖弛学着师兄的样子,管理着戏班,一如既往地唱着那出《霸王别姬》。
这世间最深切的怀念,莫过于,你走后,我活成了你的样子。